更衣室那场由纽扣引发的混乱，最终在西谷和田中夸张的起哄声、日向不服气的嘟囔、以及月岛毫不留情的毒舌中渐渐平息。影山飞雄几乎是顶着一张快要自燃的脸，以最快速度收拾完剩余物品，再次近乎逃离地离开了更衣室，甚至忘了追究月岛偷拍的事情。
星野晴将两份截然不同的“纽扣”小心地收进随身背包的夹层里，指尖拂过那枚被强行塞入掌心的、边缘还带着线头的第二颗纽扣时，心跳依旧有些失序。田中学长那句响亮的“定情信物”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让她整理毛巾的动作都慢了几拍。
全国大赛预选赛的胜利，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乌野高中排球部的每一个角落。但兴奋过后，紧迫感也随之而来。他们清楚地知道，东京等待着他们的，是更高、更强的对手，是更残酷、更激烈的战场。
短暂的休整后，训练再度步入正轨，甚至比之前更加严格和密集。
夏日的午后，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乌野高中的排球馆上，将屋顶烤得发烫。馆内，空气闷热而潮湿，混合着橡胶地板的微尘味和队员们挥洒出的汗水气息。击球声、脚步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构成一曲高强度训练的交响乐。
影山飞雄的身影无疑是场上最专注、也最苛刻的那个。左肋的护具依旧绑着，但他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在疼痛的伴随下完成每一个动作。他的托球依旧精准如机械，眼神锐利地扫过全场，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空档和可能。
然而，今天的训练似乎有些不同。
在常规的防守反击练习轮次间隙，影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用手背抹了一把下巴滴落的汗水，深蓝色的眼眸微眯，目光在场边短暂停留——星野晴正站在那儿，低头快速在数据板上记录着什么，侧脸被屏幕的光映得有些朦胧。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馆内显得有些突兀。晴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恰好对上影山径直投来的视线。他的表情是惯常的严肃，甚至带着点训练中特有的“凶恶”，但仔细看，耳根似乎又隐隐泛着运动热血之外的红。
“星野。”他的声音因为持续的发声指挥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影山君，有什么事吗？”晴微微一愣，放下了数据板。
“接下来的发球练习，”影山言简意赅，目光紧锁着她，仿佛在下达一项重要的战术指令，“你来做接球对象。”
“诶？我？”晴眨了眨眼，有些意外。虽然作为经理，她偶尔也会参与基础的对垫练习，但专门作为影山发球的接球对象，还是头一遭。他的发球，可是连正式队员接起来都倍感压力的“王者之炮”。
“对。”影山点头，语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生硬地挤出一句，“你的站位……最刁钻。”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又莫名符合他那种一切以排球为优先的思维方式。他总是能注意到每个人在场上最细微的习惯和位置感。
“……好吧。”晴没有多想，将数据板放到一旁的长凳上，活动了一下手腕，走进了场地。她深吸一口气，摆出了基础的接球姿势，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能接到影山的发球，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挑战和体验。
其他队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
影山走到发球区，从球筐里拿起一颗排球，在手中熟练地转了几下，感受着皮革的触感。他微微侧身，目光再次投向对面场地的晴，眼神专注得可怕，像是在衡量风速、角度和力度。
助跑，抛球，跃起，挥臂——
动作流畅而充满爆发力！
排球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惊人的速度和旋转，撕裂空气，直扑而来！
目标却并非刁钻的边角底线，而是——
径直朝着站在中场偏左位置的晴的……左肩方向！
“！”晴的心猛地一紧，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向左横移半步，努力将手臂迎向来球。
“砰！”
球重重地砸在她并拢的小臂上，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手臂发麻，几乎稳不住身形，球向上弹起，远远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啧。”影山在原地，看着那个完全算不上成功的接球，发出了不满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角度不对，反应慢了0.3秒。”
晴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就看到影山已经拿起了第二颗球。
再次助跑，起跳，挥臂！
这一次，球路依旧没有丝毫改变，甚至速度更快，角度更精准，目标依然是她左肩的方位！
“砰！”
又是一次沉重的撞击。晴咬紧牙关，努力将球垫起，但效果依旧不理想。
第三球、第四球、第五球……
影山像是跟她的左肩杠上了一样，每一次发球都毫不留情地瞄准同一个点！力量、速度、旋转，丝毫没有因为她是经理而有所放水，完全就是正式比赛时的水准。
“影山那家伙…在干嘛？”场边，田中忍不住低声嘀咕，“专门盯着晴的左肩打？”
“是在测试什么吗？”菅原孝支若有所思。
日向则一脸紧张：“晴！加油啊！”
晴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思考其他了。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颗一次又一次如同小型炮弹般射向她左肩的排球上。手臂已经被连续的重击震得发红发麻，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清晰的痛感。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呼吸也变得急促。
但她没有喊停，也没有退缩。她咬紧牙关，努力判断着球路，调整着重心，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球接起。她知道影山的训练风格，苛求到近乎变态，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队友——甚至临时充当“工具”的经理。
第七球、第八球……
第九球！速度再次提升！晴几乎是拼尽全力向左侧扑去，手臂险险蹭到球底，将将把球垫过了网，自己却因为惯性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影山看着那个总算勉强到位的球，眉头似乎舒展了一毫米，但立刻又板起了脸。
他拿起了第十颗球。
这一次，他的准备动作似乎比之前更慢了一丝，深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对面那个气喘吁吁、手臂通红却依旧倔强地站稳了姿势的少女。
助跑，跃起，挥臂的瞬间，他的手腕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之前的抖动——
排球依旧疾速射向晴的左肩方向，但在最后时刻，旋转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晴瞳孔微缩，几乎是凭借直觉和之前九次积累的身体记忆，猛地向左侧更深地踏出一步，手臂迎击的角度也下意识地做出了极其细微的调整！
“砰！”
一声比之前略显沉闷的撞击声。
球稳稳地、几乎是听话地被她垫了起来，划出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规整的抛物线，精准地飞向了二传手通常所在的前场区域！
成功了！
晴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臂。
影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终于符合他要求的接球，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些许。他抬手用护腕擦了擦汗，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满意神色。然后，他像是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一样，转身走向球筐，拿起水瓶灌了几口，语气平淡地扔下一句：
“休息五分钟。然后继续。”
仿佛刚才那针对性极强、近乎“折磨”的十连发，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训练项目。
晴慢慢直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隐隐作痛、微微颤抖的左臂。
站位最刁钻？
测试反应？
还是……别的什么？
她甩了甩头，将那些模糊的念头抛开，走到场边拿起水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燥热和手臂的火辣。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放在长凳上的数据板，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刚刚记录到一半的队员跑位分析图。
她忽然想起，就在昨天，影山曾指着类似的图表，皱着眉问她：“如果对方专门针对接球手的非习惯侧强攻，容错时间有多少？”
当时她给出的答案是：“理论上，根据球速和角度，预判和移动时间必须控制在0.2到0.4秒内。”
0.2到0.4秒……
晴握着水瓶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发红的左臂。
刚才那十次瞄准左肩的、毫不留情的发球……难道，是某种形式的……答案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