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净灵心荧时刻的枫叶苑深处,夜雾如浓稠的墨汁漫过断壁残垣。
腐朽的藤蔓缠绕着锈迹斑斑的路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垃圾桶边缘突然泛起幽蓝磷火,像被唤醒的鬼眼忽明忽暗。
一声撕裂时空的脆响惊飞栖息的夜枭,周遭的空气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的镜面,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暗红色的能量漩涡中,无数锁链状的法则虚影扭曲挣扎,裹挟着浓重的腐肉气息倾泻而出。
每一道法则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威压,方圆百米的草木瞬间枯黄,叶脉间渗出黑色黏液。
当那扇浸透腥甜气息的异界之门完全洞开时,漆黑的裂缝如贪婪巨兽张开的獠牙,吞吐着令人心悸的混沌。
浓稠如沥青的黑雾翻涌而出,裹挟着冰冷刺骨的魂灵之力,如海啸般瞬间吞没整片枫叶苑。
腐叶在狂风中打着旋儿,树木发出痛苦的呻吟,就连空气都泛起诡异的波纹,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扭曲变形。
破碎的世界法则如同被激怒的厉鬼,在空中疯狂纠缠撕咬。
它们时而化作扭曲的人形,时而又变成狰狞的兽影,发出尖锐刺耳的哭嚎,那声音像是无数婴儿在同时啼哭,却又透着无尽的绝望与痛苦,直刺人心。
这些法则相互碰撞、撕扯,迸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每一次撞击都引发空间的震颤,仿佛天地都在这股力量下摇摇欲坠。
随着核心力量的消散,这些狂暴的法则渐渐失去了支撑,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化作一团团溃散的阴云,在夜空中缓缓消散。
仅存的残魂不甘心就此湮灭,它们拖着半透明的尾焰,如同迷途的幽灵,在虚空之中挣扎徘徊。
最终,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拉扯下,这些残魂被迫退回门内,在门框边缘留下一道道焦黑的抓痕。
它们冒着青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久久不散,为这诡异的场景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两道人影踉跄着跌出传送门。走在前方的人染血的银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破损的玄铁护腕深深嵌入皮肉,他握着染血匕首的手指突然痉挛,整个人重重栽倒在满地枫叶上。
暗红色的血珠顺着叶脉流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紧跟其后的那人单膝跪地,漆黑的长刀深深插进地面,刀柄上的饕餮纹章还在渗血。
他剧烈喘息着扯下破碎的斗篷,露出被鳞片状伤口覆盖胳膊肢——那些伤口正在缓慢蠕动,似乎有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这两人,不正是玲珑塔的三四层教主克莱恩和罗切斯特吗?
谁也不会想到,此时他们会以一个如此狼狈的模样在这里出现。
克莱恩靠着染血的刀身撑起身体,喉间溢出破碎的呛咳。他凝视着手臂上如墨般扩散的死气纹路,那些泛着幽蓝的脉络正顺着血管蚕食肌肉,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疯狂生长。
“我们这算是,逃出来了吗?”
话音未落,他突然开启长刀,裹挟着凌厉的寒光,精准斩断正在肆虐的右臂。断口处腾起阵阵青烟,腥臭的黑血混着死亡能量喷涌而出,在潮湿的地面腐蚀出大片焦痕。
罗切斯特瘫倒在满地枯叶上,苍白的面容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燃烧灵魂留下的后遗症正在体内肆虐,整个人仿佛风中残烛。
“算是吧,古往今来,能从那里逃出的人寥寥无几,我们这也算是一个奇迹吧。”
沙哑的声音里藏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焦黑的印记——那是地狱之火反噬留下的烙印。
克莱恩踉跄着跌坐在地,望着同伴布满裂痕的铠甲苦笑:“哈,真不容易啊。如果没有罗兄你的地狱之火阻挡,我们恐怕早就被业川之火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焦土上扭曲的法则残片,仍心有余悸。那些火焰焚烧灵魂的剧痛,至今仍在记忆里灼烧。
罗切斯特费力地撑起上半身,指尖划过掌心正在愈合的伤口:“此一时,彼一时。更何况我还没有领略到火焰的真正意义,离感悟天道还有一定距离。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不成形的火焰,却能救你我一命。”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没办法,事先教主也没有说过常世会插手这件事。这也算是超出他的预期了吧。”
切断自己的手臂后,克莱恩也没有了任何力气。他强撑着又往前爬了几步,靠在冰冷的树干上,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两人陷入沉默,唯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落下细密的雨丝。冰凉的雨滴敲打在干涸的血痂上,激得两人同时颤抖。
雨水顺着破碎的甲胄缝隙渗入,冲刷着皮肤上灼烧的剧痛,这阵突如其来的清凉让他们如坠云端。
克莱恩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在这难得的平静中,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生机。
罗切斯特扶着斑驳的砖墙勉力起身,染血的指尖在墙面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对了,接下来,你打算该怎么做?”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指缝间渗出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克莱恩凝视着逐渐消散的传送门残骸,铠甲缝隙中渗出的死气在地面凝成霜花。
“还能怎么做,回玲珑塔报告呗。”
他握紧残缺的右臂,伤口处新生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你我伤势现在如此严重,短期内也肯定是为星光墟无法再做些什么了。而且事关重大,这件事情必须要让所有人越早知道越好。”
想起常世介入的诡谲场景,他瞳孔微缩,某种难以名状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罗切斯特摸索着腰间的药瓶,却发现早已在激战中碎裂。
“我同意你的看法,刚好我看了一下,这里离我们的分支部不太远。”他踉跄着向前迈出一步,靴底碾碎满地焦黑的枫叶,“以你我现在的状态,应该能撑在彻底昏厥之前速速过去。”
“对。到时候再让他们清除一下我们身上的死气。”克莱恩突然压低声音,刀锋般的目光扫过四周阴影,“谁知道在那个世界中有没有什么其他古怪的东西附身在我们身上。”
话音未落,他骤然拔刀,刀刃在空气中划出半轮银弧,却只斩断一片飘落的枯叶。
罗切斯特率先转身朝巷口走去,身后的门已经彻底湮灭,只留下地面扭曲的空间褶皱。
“多说无益,那就出发。”
然而刚走出三步,克莱恩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残破的甲胄传来:“等一下,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罗切斯特顺着对方凝视的方向望去,只见月光下的枫叶竟逆着风向盘旋,在半空组成诡异的螺旋。
“这空气中的风,有些古怪。”克莱恩的刀尖开始震颤,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波动正从地底渗出。
“不就是受另一个世界规则影响的吗?别疑神疑鬼的。”
罗切斯特皱眉反驳,却在运功调息的瞬间瞳孔骤缩——丹田内的灵力竟如遇寒冰,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影响是影响,可以不能完全在先前的基础上进行重新覆写啊。”克莱恩屈指弹向空中,一枚信用点突然反向旋转,“你感知一下。”
当罗切斯特运转神识的刹那,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灵台。原本熟悉的星光混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毒蛇般缠绕的死亡灰雾,以及割裂神识的凛冽剑意。
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在虚空中激烈碰撞,每一次震颤都让地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这难道是——”
罗切斯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雷鸣劈碎。
“有人,和我们一样,正在和这些规则战斗。”克莱恩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意,“因为只有能量间相互产生的巨大冲突,才可能使原先的规则彻底发生覆写。”
他望着天穹中翻涌的暗紫色云层,那里正隐约浮现出熟悉的剑道纹路。
“你是想说,长野宫村又出现了?而且这次又有人和他发生了正面冲突。”
罗切斯特咬紧牙关。
当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银色剑影时,某个名字几乎同时从他们齿间溢出:“玄化。”
死寂的沉默中,远处传来剑鸣与哀嚎交织的回响。
克莱恩望着自己不断溃烂的伤口,突然想起玄化曾说过的话——剑意领域若强行对抗异世界法则,必将遭受天道反噬。
此刻那些在空中游弋的死亡灰雾,不正像是某种死亡宣判?
估计现在的他,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了。
没有人能跟死亡规则对抗!没有人!
——
——
枫叶苑龙祠内部被浓重的雾气笼罩,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腐叶的气息。
突然间,心璃毫无征兆地连打了两个喷嚏,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细密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她眼前突然泛起阵阵黑雾,胃部传来翻江倒海般的绞痛,仿佛有无数尖锐的钢针在五脏六腑间搅动。
“姐姐!”
谢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瘫软的身体,脸庞瞬间布满惊恐。
只见心璃苍白的嘴唇微微发紫,冷汗顺着下颌不断滴落,将衣襟洇出深色的痕迹。
她半躬着身子,双手死死按住腹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每一声咳嗽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放心,我没事...…”
心璃强撑着想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打断。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愿让谢灵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但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整个人像风中的残烛般摇摇欲坠。
谢灵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缓缓坐下,潮湿的地面浸透了裙摆,凉意顺着脊背爬上心头。
少年急得眼眶发红,在原地团团转,目光焦急地搜寻着任何可能的帮助。
四周只有茂密的枫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蜿蜒的小径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看不到半点人烟。
“姐姐,我现在就回去拿药!”
谢灵突然转身,却被一只虚弱的手拉住衣角。心璃靠在树干上,勉强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去...太远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谢灵蹲下身,双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腹抚过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可是你的样子——我真的很担心...…”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无尽的担忧,脸上充满着一副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表情。
心璃本能地想要摇头,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
就在绝望几乎将谢灵淹没时,他突然摸到腰间那个硬邦邦的小药瓶。
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紧颤抖着打开瓶盖,数了数,还好还有几颗药。他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喂进心璃口中,又用随身的水囊喂她喝了几口水。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心璃的脸色开始有了一丝血色,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谢灵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又找来干燥的树叶铺在她身下,试图让她舒服一些。
心璃倚着粗糙的枫树干,看谢灵把外套仔细叠成软垫垫在她身后,又踮脚去够高处干枯的藤蔓想做担架,单薄的身影在暮色里来回穿梭,带起细碎的落叶沙沙作响。
胃里的绞痛虽还隐隐作痛,心口却被某种温热填满,像是冬日里捧在手心的热茶,氤氲的暖意顺着血管漫遍全身。
这个的少年,此刻发梢沾着枯叶,脖颈被荆棘划出细密血痕,却浑然不觉。
他刚才慌乱翻找药瓶时,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喂水时小心翼翼托着她后颈,生怕动作重了弄疼她。
这些细碎的举动,让心璃想起他幼年时照顾病弱的云儿——原来无论身处哪个世界,至亲之人的牵挂都是相通的。
“姐姐,再喝点水?”谢灵跪坐在她身旁,水囊的软木塞已经拧开,“你嘴唇都起皮了。”
他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担忧,说话时不自觉往她身边挪了挪,仿佛这样就能多挡住些寒风。
心璃突然注意到他为了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直半跪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上,膝盖处的布料已经磨得发皱。
她伸手想替他掸去肩头的落叶,却在触及少年发顶时顿住。谢灵像只被顺毛的小动物,微微仰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这一刻,心璃忽然明白他为何总下意识地如此担忧别人——这份笨拙又炽热的温柔,或许真的来自那个人类世界,他拼尽全力守护的妹妹。
“小灵,你以前……也这样照顾妹妹吗?”
她轻声问。
谢灵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露出腼腆的笑,耳尖却悄悄泛红:“嗯,她比姐姐还爱逞强,每次生病都不肯吃药。”
说到这里,少年眼中泛起细碎的光,“不过只要说‘吃完糖就不苦了’,她就会乖乖张嘴。”
风掠过枫林,带起一阵细碎的红浪。心璃望着少年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都不再重要。
在这个被雾气笼罩的枫叶苑深处,没有高高在上的神职者,也没有背负使命的异乡客,只有两个相互扶持的灵魂,用最原始的善意温暖彼此。
“这种感觉——真好。”
没有身份的隔阂,没有利益的算计,只是纯粹的关心与被关心,仿佛回到了最本真的时光。
……
暮色中的枫叶苑浮动着不安的暗流,谢灵蹲下身系紧松开的鞋带,抬头时正撞见心璃扶着树干缓缓起身。
她苍白的指尖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五道浅浅的指痕,起身的动作像一株被霜打过的芦苇般脆弱又倔强。
“现在感觉怎么样?”
少年话音未落,心璃已经朝前迈出一步,沾着泥土的裙摆扫过满地红叶,惊起几只蛰伏的甲虫。
“已经好多了,我们接着走吧。”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灵慌忙抓起地上的行囊跟上去,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突兀。
两人踩着枯叶走出百米,谢灵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说实话,姐姐。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快吓死我了。”
他想起心璃蜷缩着干呕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意。
心璃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叶脉间隐约泛着诡异的灰斑。“没有什么事,就是感觉到有一种莫名冲天而起的杀气。”她将枫叶碾碎在掌心,黑色汁液顺着指缝滴落,“突如其来,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谢灵猛地停住脚步,腰间的佩剑随着动作发出轻鸣。他警惕地扫视四周,月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下,在地面织成破碎的银网。
“杀气?这里这么平静,哪来的杀气?”
“不是这里。”心璃仰头望着东南方暗沉的云层,那里正翻涌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是能感觉到其他地方,好像有一阵剧烈的规则篡改。”
她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刺痛感像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游走:“我精神感知力本身就要比别人强大许多,自然而然敏感因素也比较重。就能轻松感知出来。”
谢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瞳孔突然收缩——原本应该布满星辰的夜空,此刻竟有大片区域呈现出血色。
那些云层翻涌的节奏,分明是某种诡异的呼吸频率。
“难道是这段时间在枫叶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应该是,而且我估计,这件事情多半与我们之前的行动有所关联。”心璃突然顿住,盯着地面突然浮现的黑色藤蔓。那些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表面布满与她掌心同样的灰斑,“料想玄将军他估计也是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的事。”
“以他的能力,应该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除非——”
谢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心璃突然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眼神里充满恐惧。
“除非,另一种规则的制约。”
心璃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话音未落,整片枫林突然响起令人牙酸的木质扭曲声。
无数枫树开始疯狂生长,枝干相互缠绕着组成巨大的囚笼,将两人困在中央。
“另一种规则?”谢灵释放出仙气,却发现仙气正在被一种无形的黑暗纹路所侵蚀,转眼间就形成一小段黑雾。
“没错,不属于星光墟本地的星光混能规则。”心璃咬破舌尖,将涌出的精血喷在藤蔓上。沸腾的血液暂时逼退了怪物,却在地面留下一个不断扩大的黑色印记,“而现在,唯一能进行篡改的也只有他了。”
“难道是说——”
就在这时,谢灵的声音被突然炸响的雷鸣吞没。天空中的血云轰然裂开,顿时,无数死亡气息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