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商业街的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被揉碎的薄纱,裹着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慢悠悠漫过梧桐巷的青石板,在路面留下潮湿的痕迹,踩上去能闻到泥土混着草木的清新。
雷烈牵着苏清依的手走在前面,她指尖带着晨间特有的微凉,触碰到雷烈掌心时,又悄悄回暖。
苏清依袖口绣着的半朵梅花,被初升的朝阳映得泛着淡粉,花瓣的针脚细密,与巷口那株老梧桐刚抽的新芽相映成趣,一柔一刚,都是新生的模样。
石敢当扛着他那柄流星锤跟在后面,铁链上挂着的铜锣没个安分,被晨风裹着左右晃悠,时不时 “当” 地响一声,惊得巷口炸油条的王师傅直瞪眼,手里的长筷子都差点掉在滚热的油锅里,溅起细小的油星。
“王师傅,对不住!”
石敢当粗着嗓子喊了一声,脚步却没放慢,铁链甩动的幅度反而更大了些,活像个盼着过年、忍不住炫耀新玩具的孩子,眼底满是雀跃。
雷烈回头瞪了他一眼,眉峰微挑,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石敢当嘿嘿笑了两声,才讪讪地把铜锣往流星锤上拢了拢,铁链碰撞的声响总算小了些,巷子里又恢复了晨间的宁静,只剩下油条下锅的 “滋滋” 声。
苏清依被他们俩的互动逗得轻笑,指尖在雷烈掌心轻轻掐了一下,力道很轻,带着几分娇嗔的温柔,比巷尾爬上来的朝阳还要暖,瞬间驱散了晨间最后的凉意。
到巷尾那间空店铺时,晨雾已经淡了不少,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门楣上织成细碎的金网,光斑错落,正好落在那块 “战尊堂” 的牌匾上,给松木底色镀上了层暖意。
牌匾是苏清依前几日亲手题的,她没选张扬的红漆,只用了淡色的桐油,让松木本身的纹理透着温润的质感,仿佛把市井的烟火气都融进了木牌里。
可笔锋却不含糊,“战” 字的撇画遒劲有力,像玄甲卫的战刀划破长空;
“尊” 字的竖钩挺得笔直,带着不容弯折的风骨,倒有几分玄甲卫战旗的威严,藏在温柔的表象下。
“怎么样?没给你丢面子吧?”
苏清依抬头看向雷烈,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像把揉碎的星星都装在了里面,带着几分期待的忐忑。
雷烈攥了攥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去,没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
他哪里是觉得没面子,这牌匾一挂,整条巷的烟火气里,都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力道,像是漂泊许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停靠的岸。
店铺里,三名穿玄甲卫制服的年轻卫卒正在打扫,都是石敢当从城郊孤儿院挑来的孩子。
最大的不过十七岁,身形还没长开;最小的才十五岁,踮脚擦桌子时还要踩着板凳。
擦窗户的那个叫陈小树,胳膊细得还没窗棂粗,踮着脚够高处灰尘时,制服的袖子往下滑了滑,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 ——
那是去年在孤儿院,他为了护着更小的孩子,被九商盟余孽用木棍打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像道未愈的勋章。
“雷队!苏姑娘!”
陈小树看见他们走进来,眼睛一下子亮了,手里的抹布都忘了递出去,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脸颊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淡粉,显然是又紧张又激动。
另外两个卫卒也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脚底板轻轻碰在一起时,还发出轻微的 “啪” 声 ——
那是石敢当教的军姿,动作还透着生涩,像刚学飞的雏鸟,翅膀还在发抖,却满是认真的倔强。
“别停着,接着打扫。”
雷烈朝他们点了点头,声音放轻了些,没有往日战场的凛冽,多了几分长辈的温和,“仔细点擦,以后这就是咱们玄甲卫的新家。”
三个孩子齐声应了声 “是”,转身时动作都轻快了不少,陈小树擦窗的力道都大了些,玻璃被擦得透亮,能清晰映出巷口老梧桐的影子,连叶片的脉络都看得分明。
苏清依拉着雷烈上了二楼,二楼的窗台正迎着朝阳,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梧桐叶的清香,拂过脸颊时,还能闻到远处早点摊飘来的余味。
她从随身的锦囊里取出潜龙符和苏家的玉佩,轻轻放在窗台上。
潜龙符的玄鸟纹缺了右翼,边缘还留着当年战斗的磨损;苏家玉佩的龙纹少了半尾,是苏家传承的印记。
此刻两物并排放在一起,被朝阳折射出的光斑里,玄鸟的左翼和龙纹的长尾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光影中缓缓交缠,渐渐凑出完整的模样,像是两段断裂的传承,终于在此刻重归圆满。
雷烈伸手摸了摸心口的龙形胎记,那里的温度不高不低,恰好能融化晨间最后一点凉意,就像此刻苏清依贴在他身侧的温度,安稳得让人心安,没有战场的动荡,只有市井的平和。
“你说,爹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开了据点,会不会高兴?”
苏清依靠在雷烈肩上,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对父亲的怀念,气息拂过雷烈的脖颈,带着淡淡的馨香。
雷烈的思绪突然飘回多年前,想起父亲当年在雷家老宅院子里种的那株玉兰树。
每年春天,玉兰花都会开得满院清香,父亲总坐在花下喝茶,摸着他的头说 “守着家人,守着街坊,比什么都强”,那时他还不懂,总觉得玄甲卫的荣耀该在战场,该在枪林弹雨中挣来,该在敌人的尸骨上铸就。
直到今天,看着楼下三个孩子认真打扫的模样,看着苏清依眼底温柔的笑意,看着巷口王师傅炸油条时扬起的油花,看着晨光里市井的烟火缓缓升起,他突然就懂了父亲当年的话。
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战场上的浴血厮杀,不是刀柄上的鲜血淋漓,而是让寻常巷陌的烟火能安稳升起,让街坊邻里能笑着打招呼,让像陈小树这样的孩子,不用再怕九商盟的刀,不用再躲在角落里发抖,不用再体会家破人亡的痛苦。
“他会高兴的。”
雷烈低头在苏清依发顶印了个轻吻,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那是她常用的皂角味,混着阳光的暖意,“比什么都高兴。”
楼下突然传来 “当 —— 当 —— 当” 的铜锣声,是石敢当忍不住了,他站在店铺门口,把铜锣敲得震天响,链环碰撞的脆响混着他的大嗓门,在巷子里来回回荡:“大伙儿注意喽!
玄甲卫战尊堂今日开业!以后街坊们有难处,尽管来这儿找我们!保准尽力帮忙!”
巷子里的街坊渐渐围了过来,提着菜篮子的张婶、拄着拐杖的李伯、连刚熄了油锅的王师傅都擦着手凑过来,脸上带着熟稔的笑意,没有了往日对 “玄甲卫” 的敬畏,倒多了几分对街坊邻居的亲近。
“雷小子,你们这据点,能帮着看看家里的门窗不?
前儿夜里总觉得有人晃悠,吓得我一宿没睡好。”
张婶凑到跟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的求助,眼神里满是信任。
“当然能!”
石敢当拍着胸脯应下来,流星锤的铁链都跟着晃了晃,生怕别人不信,“明儿我就带两个小子去您家瞧瞧,把门窗都检查一遍,保准让您睡得安稳!”
李伯也拄着拐杖上前,指了指巷尾的老井,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那口井的轱辘坏了好些天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没人会修,我们这些老人打水都费劲,你们能帮忙修修不?”
雷烈朝陈小树使了个眼色,那孩子立刻会意,胸膛挺得笔直,大声应道:“李伯您放心!
我们下午就去修,保证您今天就能打上干净的井水!”
街坊们的笑声渐渐响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需求,有说要修栅栏的,有说要帮忙找走失的猫的,声音里满是烟火气的亲切,像一家人在商量家事。
雷烈站在二楼窗台,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看着靠在身边的苏清依,看着那块在朝阳里泛着光的 “战尊堂” 牌匾,突然觉得,这场跨越十年的复仇,这场始于江城机场的风波,终于在这满是烟火气的清晨,迎来了真正的新篇。
玄甲卫的战旗还会飘扬,但往后,它不再只飘在战场的硝烟里,不再只飘在冰冷的军营里,更多会飘在市井的晨光里,飘在街坊的笑容里,飘在每个安稳的日升月落里,飘在每一份平凡却珍贵的烟火气里。
苏清依轻轻握了握雷烈的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坚定。
雷烈低头看她,她眼底的光和朝阳一样暖,没有丝毫对未来的畏惧。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隐藏的敌人,还会有需要守护的时刻。
但有苏清依在身边,有石敢当这个过命的兄弟,有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街坊,有这重新找回的 “守护” 的意义,无论还有多少风雨,他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