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关的残雪没及膝盖,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见冰碴碎裂的脆响,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骨骼在脚下呻吟。
雷烈握着
的右手虎口发麻,军刀刚劈开半尺厚的冻土层,刃身还凝着一层白霜,在惨淡的日头下泛着凛冽的光。
这土不对劲。
苏清依突然按住他的手腕,貂皮手套下的指尖冰凉,你看裂开的纹路。
雷烈低头望去,冻土断面竟呈现出规整的六角形,像被某种巨大的蜂巢结构支撑着。
石敢当抡起流星锤猛砸下去,铁链缠碎的冰屑中,露出一块青黑色的金属边缘,上面的玄鸟纹被冰碴嵌得模糊。
是玄甲卫的制式铁板。
雷烈用军刀撬开周围的冻土,三具长约七尺的铁箱渐渐显露,箱盖边缘的锁扣早已锈死,却仍能看清 甲字柒号 的阴刻。
他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卧龙关下有玄机,冻土三尺藏甲兵。
石敢当的流星锤带着呼啸砸在第一只箱锁上,铁链反弹的力道震得他胳膊发酸。
他娘的,这锁是镇魂铁铸的!
铁箱掀开的瞬间,一股陈腐的寒气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十二件玄甲卫制服,靛蓝色的布料虽已褪色,领口绣着的
二字却依旧醒目,金线在积雪反射下闪着幽光。
苏清依戴上鹿皮手套,指尖抚过最上面那件制服的肩章。
玄鸟图腾的右翼缺了半片,与雷烈潜龙符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这布料里掺了冰蚕丝。
她突然从制服内袋摸出一个油布包,层层解开后,一块泛黄的羊皮纸落在雪地上,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婴儿的轮廓,心口位置绣着极小的雷字。
这是...
雷烈的呼吸骤然粗重,脊柱里的弹头突然发烫,像有一团火在第三腰椎里钻来钻去。
他认出羊皮纸边缘的火漆印,是玄甲卫铸甲营的专属标记,与父亲留下的令牌上的印记完全吻合。
石敢当已经撬开第二只铁箱,里面的青铜头盔码成三排,盔顶的红缨早已朽成灰黑色。
雷队你看这个!
他举起一只头盔,内衬的丝绸上绣着北斗七星,第七颗星的位置用金线绣着一个
字,与苏清依姑姑的名字同音。
苏清依突然发出声轻呼,她在箱底摸到一件柔软的物事。
那是一件婴儿襁褓,月白色的绸布上沾着块暗褐色的斑迹,形状像片枫叶。
当她将襁褓凑近雷烈时,布料突然泛起淡淡的红光,与他手腕上的伤疤产生奇异的共鸣。
是血脉的气息。
苏清依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想起爷爷手札里的记载:战尊血脉遇至亲之血,会现赤霞纹。
襁褓上的斑迹在红光中渐渐舒展,竟显出与雷烈后颈相同的龙形胎记。
石敢当早已按捺不住,流星锤横扫第三只铁箱的锁扣。
这只箱子埋得最深,箱盖掀开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气让三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里面没有甲胄,只有一面半尺见方的铜镜,镜面蒙着一层青锈,边缘却嵌着七颗鸽血红宝石,组成北斗的形状。
这镜子邪门得很。
石敢当刚要伸手去拿,铜镜突然自行旋转起来,宝石射出的红光在雪地上投射出三道人影 —— 正是他们三人的模样。
可镜中的景象却让雷烈瞳孔骤缩:镜里的苏清依鬓角多了几缕白发,石敢当的流星锤缠着一条毒蛇,而镜中的自己,双眼竟是诡异的金色,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这不是映照,是预兆。
苏清依的声音发紧,她发现镜中雷烈的玄甲上, 二字的金线正在脱落,露出下面的
字。
铜镜突然剧烈震颤,七颗宝石同时炸裂,碎片溅在雷烈手背上,竟化作细小的血珠渗了进去。
雷烈的脊柱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从铜镜里走出,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感情。
镜中人抬手的瞬间,他背后的龙形虚影突然失控,在雪地上掀起一道气浪,将三具铁箱掀得倒扣过来。
这是镇魂铁镜。
苏清依从爷爷的手札里翻出一幅插画,与眼前的铜镜分毫不差,记载说能照见人的本相,若心志不坚,就会被镜中邪影吞噬。
她突然将羊皮纸按在镜面上,婴儿轮廓的朱砂突然融化,在镜中雷烈的眉心凝成点血痣。
镜中人的动作骤然停滞,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丝痛苦。
雷烈趁机挥刀劈向铜镜, 的刃身与镜面碰撞的刹那,无数玄甲卫的虚影从镜中涌出,个个胸前都绣着
二字,却在接触到日光的瞬间化作飞灰。
石敢当的流星锤及时砸在铜镜边缘,镜面裂开的缝隙里,突然渗出墨绿色的液体,落地后竟腐蚀出个个小坑。
是噬心弹的毒液!
他认出这种液体,与崔家实验室培养舱里的一模一样。
雷烈反手将苏清依护在身后,脊柱的弹头烫得像一块烙铁。
他看着镜中那个金色瞳孔的自己,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镇魂铁认主,亦能噬主,当心你心中的恶龙。
铜镜在此时突然炸裂,碎片溅在他脸上,竟像活物一般钻进了皮肤。
当最后片镜屑消失在雷烈的颧骨下,他突然觉得左眼传来一阵灼痛。
苏清依递来的冰镜里,他的左瞳已变成淡淡的金色,像被夕阳染过的琥珀。
石敢当突然指向铁箱倒扣的地方,冻土下露出一块更大的青黑色铁板,边缘的纹路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玄鸟图腾。
下面还有东西。
雷烈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沙哑,他能感觉到地下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与自己左瞳的金光产生共鸣。
苏清依将羊皮纸铺在铁板上,婴儿轮廓的朱砂突然顺着纹路流动,在雪地上画出道通往山谷深处的箭头。
石敢当扛起流星锤时,发现铁链上的铁锈都变成了金色。
雷队,你看这链子。
他举起铁链,上面的每个环扣都映出一个金色瞳孔的人影,这镜子不是邪物,是钥匙。
雷烈摸着左瞳的位置,那里的灼痛渐渐变成温热。
他望着山谷深处盘旋的寒鸦,突然明白张老兵临终前的笑是什么意思 —— 冻土下藏的不是甲胄,而是能唤醒他体内战尊血脉的机关。
当他转身走向箭头所指的方向时,没人看见他左瞳的金光里,闪过一个玄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