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会的出现,如同冰冷的程序,精准而无情。凯琳带来的队员训练有素,迅速而高效地开始给药材柜、制药工具甚至那口熬药的大锅贴上封条,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冷漠。
“你们凭什么查封?!”林晚晴又急又气,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一名队员面无表情地拦住。
钟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死死盯着凯琳手中那几株带有灰白斑点的草药,声音沙哑:“这几株‘地枯藤’,是我三天前从城外老林子收来的!上面的斑点是天生的枯藓!根本不是你说的什么孢子!”
凯琳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草药放入一个透明的采样袋中:“具体成分需要带回实验室分析才能确定。在此之前,根据条例,我们有权力采取必要措施,防止任何潜在的异常扩散风险。”她目光扫过简陋的医馆,“请你配合调查,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基金会行事,显然比观星社更加“规矩”,也更加不容置疑。
江小川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基金会的一个借口。要么是他们发现了瘟石与回春堂的间接联系,要么就是他们一直在暗中监视,这次借题发挥,想要深入调查钟伯和这个明显不普通的医馆。
回春堂这个最后的避风港,眼看就要被连根拔起!
就在这时,医馆那破旧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让开!快让开!医生!救命啊!!”
砰!
医馆的门被人猛地撞开!几个浑身是血、民工打扮的男人抬着一个用破布简单包裹的人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被抬着的人似乎受了极其严重的外伤,鲜血不断从破布中渗出,滴落在地上。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工地……工地塔吊塌了……砸到他了!”一个民工带着哭腔喊道,他们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坏了,慌不择路地跑进了最近的回春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基金会的人动作也是一顿,凯琳皱起了眉头。
钟伯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伤者面前,迅速检查起来。他扒开破布,只见伤者胸口凹陷,肋骨断裂刺出,呼吸微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把他平放到地上!快!”钟伯厉声喝道,完全无视了周围贴满的封条和基金会的人,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只管救人的郎中。他飞快地取出银针(幸好针包还没被收走),就要施救。
“住手!”凯琳冷声阻止,“这里已经被查封!所有物品不得动用!伤员应该立刻送往正规医院!”
“放你娘的屁!”钟伯头也不回地骂道,手指如飞,银针已经精准地刺入伤者几处大穴止血,“等送到医院人早就凉透了!这是人命!滚开!”
他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和专注,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竟让凯琳一时语塞。基金会的规定虽然严格,但其核心宗旨之一确实包含“保护”,在一条鲜活的生命面前,机械执行条例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其他几个民工也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凯琳磕头:“长官!求求您!让老先生救救他吧!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啊!”
“我们就信钟老先生!求您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救,违反条例;不救,违背宗旨,而且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和舆论。
凯琳看着地上生命垂危的伤者,又看了看眼神决绝的钟伯和跪地哀求的民工,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她快速对着耳麦低声汇报了几句,似乎在请示。
片刻后,她似乎得到了指示,深吸一口气,对队员挥了挥手:“暂停查封。优先确保民众安全。监督救治过程,记录所有使用物品。”
基金会的队员立刻后退一步,但仍然保持着警戒和监督的姿态。
钟伯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救治中。他手法极快,银针封穴,手法正骨,又让林晚晴赶紧去拿他藏在卧室暗格里的真正宝贝——一小罐黑乎乎、散发着奇异生机的药膏。
江小川也挣扎着起来帮忙,递工具,打下手。
救治过程紧张而漫长。钟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罐黑药膏似乎极其珍贵,他只用了一点点,涂抹在伤者最严重的伤口处。说来也怪,药膏敷上后,流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伤者微弱的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一点点。
终于,在经过近一个小时的紧张抢救后,伤者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至少命保住了。
钟伯长吁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虚脱了一般。几个民工千恩万谢,按照钟伯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伤者抬往附近医院进行后续处理。
风波暂时平息。
但基金会的人并没有离开。凯琳走到钟伯面前,态度依旧公事公办,但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伤者使用的药膏,我们需要取样检测。”
钟伯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取样可以,别给我拿光了,就那一点家当了。”
凯琳让队员取了极小的一点样本,然后再次拿出封条。
然而,就在她准备重新贴上封条的时候,她的耳麦里似乎又传来了新的指令。她 listening 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了点头。
她收起封条,看向钟伯和江小川,语气变得有些奇怪:“钟邈北先生,鉴于你刚才的救治行为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以及……某些特殊情况。上级指示,暂时撤回对回春堂的查封令。”
钟伯和江小川都愣住了。撤回了?基金会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凯琳继续道:“但是,我们需要在你医馆内外安装几个监测传感器,以确保没有异常能量泄露。同时,这位江小川先生,”她目光转向江小川,“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完成一份关于龙潭水库事件的详细问询。”
果然!还是冲着水库的事来的!撤回查封只是以退为进!
江小川心中警铃大作。配合问询?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一旦被基金会盯上深入调查,他的秘密很可能保不住!
钟伯也皱起了眉头。
就在江小川思考如何拒绝时,凯琳的通讯器再次响起,她接通后,脸色微微一变。
“什么?‘学院’的人来了?要接管问询?……明白了。”
她放下通讯器,眼神复杂地看了江小川一眼,对队员道:“撤掉所有封条,监测传感器也暂缓安装。我们收队。”
基金会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屋子的疑惑。
“学院?”江小川看向钟伯,“又是什么组织?”
钟伯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混杂着惊讶、忌惮和一丝……无奈?
“一群更麻烦、更讲‘规矩’,但也更……迂腐的书呆子。”钟伯咂咂嘴,“他们通常只管‘教育’和‘归档’,很少直接插手外勤事务。他们怎么会对你感兴趣?”
没过多久,答案揭晓了。
一辆黑色的、印着梧桐树与书本徽章的轿车停在了回春堂门口。车上下来一位穿着中式立领制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
他走进医馆,微笑着递上一份制作精美的函件。
“江小川先生您好,冒昧打扰。我是‘白泽学院’对外联络部的讲师,李文。我们获悉您近期经历了一些涉及‘异常’的事件,并且可能具备一定的特殊……潜质。”
他的语气温和有礼,与基金会和观星社的风格截然不同。
“学院秉持‘有教无类,薪火相传’的宗旨,致力于引导和培养那些偶然接触异常世界并展现出潜力的人才,避免他们误入歧途或被不法势力利用。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前往学院进行一段时间的‘适应性学习’和‘能力评估’。”
他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却不容拒绝:
“这既是您的机会,也是……《异常现象接触者管理条例》规定的义务。请您配合。”
江小川彻底懵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学院”?还扯上了管理条例?这隐藏世界的规矩也太多了!
钟伯在一旁叹了口气,低声道:“麻烦了……被学院盯上,可比被基金会查封还难脱身……他们最讲‘规矩’和‘程序’……”
(第22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