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洪渠拐角的污水没过脚踝，油腻的凉意混着铁锈味往骨头缝里钻。漂在水面上的黄铜徽章碎片幽幽反着光，像溺死的萤火虫。沈心怡蜷在湿冷的管壁上，战术平板彻底黑了，裂开的玻璃缝里渗着刺鼻的氨水痕。视网膜火烧火燎，视野边缘糊着大块大块蠕动的黑影，刚才徽章炸开烙进脑子里的那幅散热管道图，还在烫着神经。
“操…”陆小凡拖着那条废腿蹭过来，污水搅起一圈浑浊的油腻波纹，“高远那孙子…真把他爹坟头当服务器机房装修了？孝出强大啊…”他咳得撕心裂肺，血沫子溅在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裤腿上。
沈心怡没吭声，指甲死命抵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把那片灼烧的影像抠得更清楚点。散热管道的纹理走向，泵站接口的角度…跟她牺牲在图书馆地下那个核心数据库的拓扑结构鬼使神差地对上了，简直就是一对被强行撕开的双胞胎。“不是巧合，”喉咙干得像砂纸打磨，“徽章最后闪的那几下…是散热图！跟我数据库被吞掉前的日志残留…能对上！”
“啥玩意儿？”陆小凡又往前蹭了蹭，那股混杂着劣质烟草和浓重血腥的浑浊气息喷过来，“那破铜烂铁炸了还能留课后作业？”
“残留数据…碎片！”沈心怡猛地抬头，失焦的瞳孔空洞地对着声音来源，急切得要命，“用户Id关联日志…肯定嵌在热循环冗余代码里！”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散热图上一组旋涡状的加密序列刺得神经一跳——这组热循环代码的加密壳结构，和她丢失的神经突触映射算法用的是同源技术！
陆小凡浑浊的眼珠倏地窜起一丝火星。“艹…有门儿！”他哆嗦着手去够自己那个同样半死不活的平板，沾满黑色油污的手指在碎成蛛网的屏幕上徒劳地划拉。断腿猛地一阵抽搐，整个人不受控地一歪，平板差点脱手砸进污水里。“搓搓…搓搓老子就不信搓不亮你这破玩意儿！”屏幕挣扎着亮起一丝幽蓝的光，映着他半边糊着黑红血痂的脸，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
平板风扇发出拉风箱似的破响，运行得比垂死挣扎还艰难。沈心怡摸索着从战术包夹层抽出最后一根数据线，塑料外皮不知被什么划开了，裸露的铜丝绞成一团。“接…你那破烂！”她把线头胡乱塞过去，指尖冰凉抖得不像话。“赌你那堆垃圾数据里…能刨出点渣！”陆小凡龇牙咧嘴地接上，断腿的神经抽搐像通了电，平板在他痉挛的手掌里跳了一下。
屏幕上那个旋转的加载图标慢得让人心焦。幽蓝的光映着漂着油花的浑浊水面，徽章碎片残留的点点荧光正无声无息地沉下去，湮灭。等待像刀子刮骨头。沈心怡死死咬着下唇，舌尖尝到了铁锈味。视网膜的灼痛一阵强过一阵，烧红的散热管道残影在无边的黑暗里扭曲翻滚，恶心的眩晕感顶得她喉咙发紧。
“有了！”陆小凡嗓子劈了叉，痉挛的手指戳向屏幕上那团墨迹似的污斑，“这他妈…算力分配冗余阀值？写这玩意儿的人脑子让门挤了吧？”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那团乱麻似的代码流上，腰间的抽搐让他吸着气弓起了背，“等等…这狗屁不通的循环嵌套…”他声音陡然变调，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跟当年秃鹫那帮孙子搞AF019实验炸膛前，系统日志里那串乱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肋下剧痛让他咳得蜷成一团，“十二年前…衔尾蛇…也是这路数挖的坑！”
沈心怡心脏像被冰手攥住了。十二年前，AF019漏洞，父亲案卷里那个刺眼的红色问号…所有零散的碎片被这串陈年乱码猛地焊在了一起。“验证算法植入点…”她声音绷得随时会断弦，“就在冗余阀值溢出端口！”
屏幕骤然爆开一片刺眼的猩红！警报图标疯了一样跳动闪烁。“反噬！”陆小凡吼着想扯断数据线，痉挛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沈心怡凭着残存的方位感扑过去要拔线，视网膜残留的灼热影像瞬间被猩红警报覆盖吞噬，视野彻底沦为一片翻涌的血海。“来不及了——！”
平板扬声器里猛地炸开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扭曲声，一个极度失真的电子合成音硬生生挤了出来，刮擦着耳膜：“…真狼狈啊。”声音顿了顿，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服务器群通风管道…第三冗余泵站接口…钟楼…负四层主…”一阵刺啦啦的强干扰猛地掐断了后面的话，只剩下冰冷的最后通牒，“你们还剩…37秒。”
高远！
沈心怡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陆小凡扯着破风箱似的嗓子骂出声：“操你大爷！躲坟里看戏爽不爽？”
杂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轻微的嗤笑。“信我…或者陪数据殉葬。”冷得像冰，“坐标载入中。”
屏幕上猩红的反噬光点离终点坐标只剩最后一毫米！平板烫得灼手。“赌了！”沈心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染血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成一片虚影。陆小凡猛地用肩膀撞开她悬在“取消”按钮上的手！“别他妈磨叽！”
代表着坐标位置的光点被沈心怡狠狠拖向那个标注着“冗余泵站接口”的虚拟黑洞！猩红警报瞬间吞噬了整个视野！
“嗡——”
平板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彻底黑屏。
死寂。只剩泄洪渠深处空洞的滴水声，一下，又一下。
陆小凡喘得像漏气的破鼓风机，断腿的剧痛顺着脊椎往上爬。沈心怡瘫靠着冰冷滑腻的管壁，失焦的眼睛望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管壁上湿滑的苔藓。
屏幕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幽蓝的微光挣扎着重新亮起，虚弱得像风中残烛。一个简陋的表格窗口孤零零地悬浮在绝对的黑暗背景上。几行冰冷的Id和代号，赤裸裸地陈列着：
【Id：白蚁】【负责区域：镜州数据清洗】【状态：[已清理]】
【Id：渡鸦】【负责区域：卧底指令传达】【状态：[活跃]】
【Id：工蜂】【负责区域：外围成员招募】【状态：[休眠]】
名单短得像被粗暴撕掉了一大半。“渡鸦”后面跟着的“[活跃]”两个字，像烧红的针，隔着血红的视野扎进沈心怡脑子里。
“赵伟…”陆小凡盯着渡鸦那行字，声音沙哑得只剩气音，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点。
平板突然震动了一下，沈心怡指尖碰到冰冷的边缘。合成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在死寂的管道里格外刺耳：“【渡鸦】状态：[活跃]…”随即陷入一片死寂。她摸索着，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触到那片代表渡鸦的区域，冻僵的蛇一样。“高远给的名单…”声音轻得像耳语，“他故意漏掉了心脏。”
陆小凡咧开嘴，牙龈渗出的血丝糊在牙齿上。“怕咱们噎死呗…”他胡乱抹了把脸，汗水混着污血糊成一团脏污的油彩，“这点牙缝里剔出来的东西…够刨他祖坟了？”话音未落，他猛地咳起来，腰部的抽搐让他整个人蜷缩着抵住了冰冷的管壁。
黑暗中，平板散热孔飘出最后一缕焦糊的塑料味。幽蓝的屏幕光挣扎着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绝对的黑暗重新吞没一切。名单下方，一行小字幽灵般浮现又淡去，快得像幻觉：
[数据源校验：AF024物理链路强制接管。完整性：17%。]
沈心怡脊背一凛。AF024…是陈竞的公司上季度刚刚推向市场的军用级物理隔离协议！泄洪渠深处，只有浑浊油腻的水流声，固执地响着。幽蓝熄灭的屏幕上，渡鸦“活跃”的标记，在她血红的视野里留下了最后一道烫伤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