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空调还在嗡鸣，霉味儿缠着衣服纤维甩不脱。出风口积着灰，每次运转都带起一股陈腐气味。陆小凡瘫进椅子，湿外套随手扔地上。
沈心怡拧亮桌灯，从口袋掏出证物袋摆在光下。冷白灯光打在纸片上，蓝黑色墨水的符号数字像蝌蚪蜷缩着。皱巴巴的边角还沾着点灰和暗红色污渍，闻起来有股铁锈混着松节油的怪味儿。
“这啥玩意儿？魔法阵能量公式？”陆小凡歪过头眯眼。沈心怡用镊子小心夹起纸片，指腹无意识摩挲证物袋边缘。“不像。更像……数学表达式片段。但太残缺了。”她摸出手机对着纸片拍照，闪光灯刺得陆小凡别开眼。“发给技术队？周队那边……”沈心怡动作顿住。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周勇警告撤离时的急喘还在耳边。SUV无牌，来得太巧。她删掉收件人，翻动通讯录，得找更稳妥的人。
陆小凡抓过桌上矿泉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几下。“你说老周……”他话音没落，沈心怡摇头。“先别下定论，但信息必须控制知情范围。”她指尖停在一个备注“刘教授”的号码上。
陆小凡挑眉。“这哪位？”
沈心怡已经按下拨打键。“警校时期的老师，现在兼法医顾问。搞化学物证起家，人脉广。”
听筒里传来几声忙音，接着是沉稳的男声，视频邀请很快弹过来。屏幕那端银发梳得整齐，金边眼镜压着鼻梁，镜腿上缠着截透明胶布。刘教授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玻璃柜门反射着台灯光。“小沈啊，c市出差还顺利？”他声音像陈年纸张摩挲。沈心怡将手机支在桌边，调整焦距对准纸片。
“不太顺。老师，您看看这个。”陆小凡凑过来半张脸挤进镜头。“哟，教授晚上好！”刘教授眼镜片反了下光。“这位是？”“临时搭档。”沈心怡接过话头。陆小凡咧嘴笑。“就一瞎出主意的，专门负责挨怼。”
刘教授凑近屏幕，眉心渐渐拧出深沟，指节叩了叩桌面。“放大……对，左下角那个积分符号。光线再调亮些。”沈心怡指尖滑动屏幕。“能看清吗？”
“让我想想……这应该是……”刘教授靠回椅背，镜片后的眼睛微眯。“这路子挺偏门啊。不是数学式，是计算材料老化速率的化学方程式片段，如果没记错的话，通常是那帮搞艺术品鉴定的老学究才会用这套算法来推算画作年代。”
他忽然往前倾身。“等等——这墨水颜色……你们从哪儿搞到的？”
“废弃厂区角落。”沈心怡答得谨慎。“可能有团伙活动过的地方。”刘教授沉默几秒，摘下眼镜慢慢擦。“这方程……一般人用不到，得是顶尖的鉴定专家，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狂热到自个儿建实验室的那种收藏家。”
陆小凡笑了，“懂了！搞艺术的那帮变态拿来算古董保质期的！”刘教授没笑。“小沈，你们查的案子是不是牵扯到……某种特定摆放？”
沈心怡和陆小凡对视一眼。“对，受害者失踪前都有强迫性整齐摆放物品的特征，现场会留下装饰性标记。”电话那头传来长长吐气声。
“那就对了。病态审美驱动下的“采集”——这领域水很深。当年我接触过几个案子……唉，不提了。”
刘教授重新戴上眼镜，指节无意识敲着桌面。“你们最好往高端艺术圈查查。拍卖行、私人画廊、修复工作室……尤其是那些打着“先锋”旗号搞跨界展的。”
陆小凡突然抓过手机，“教授！那种会往活人身上泼颜料再塞进玻璃箱的算不算？”刘教授嘴角抽了下，“……算。”
挂断后沈心怡盯着纸片上扭曲线条。艺术品鉴定。高远那些“雕塑”，轮椅技术宅的偏执，收藏家的癖好……全串起来了。陆小凡瘫回椅子翘起腿。“怪不得抹地图删档案呢，人家玩的是上流社会游戏，嫌咱们土鳖碍事儿。”他脚尖晃悠着。“接下来咋整？回局里汇报？”
沈心怡收起证物袋。“不，先别惊动周队。”她翻出笔记本电脑调取档案。“得查查c市近几年所有涉及艺术品交易的悬案。”
陆小凡凑过来看屏幕。手指点着一份三年前的失踪案报告。“哎哎这个！美院教授，专搞什么……行为艺术。失踪前正在筹备用垃圾堆废料做“城市伤痕”展览。”
沈心怡快速浏览。现场勘查记录：画室颜料管按色系排成彩虹状，调色盘洗得锃亮。她忽然停住滚动条。备注栏写：家属反映失踪者近年沉迷“永恒美学”，常念叨要找到永不褪色的颜料。
窗外雨声渐密，霓虹灯在湿玻璃上晕开一片混沌红光。陆小凡嘴上笑着，心里却一阵发毛。“永不褪色？那得抓个大活人抽血调漆吧？听说人血拌的颜料特持久——”沈心怡猛地转头看他，陆小凡笑容僵在脸上。“喂喂我瞎扯的……你别当真啊。”沈心怡已经抓过手机。“老师，再打扰一下。人血有可能作为绘画媒介使用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理论上可以。但会氧化发黑。除非添加特殊稳定剂。”刘教授声音发涩。“你们是不是找到……”
窗外雨声忽然密集起来，几乎同时，敲门声突兀响起。
咚，咚，咚。
不紧不慢三下。沈心怡猛地站起，手下意识按在后腰的甩棍上。陆小凡悄无声息滑到门边，眼睛贴猫眼，走廊空无一人，地毯上躺着个牛皮纸信封。他缓缓拉开门捡起信封，没署名没地址。捏了捏，里面薄薄一片硬物，拆开倒出张黑色卡片，磨砂质感，正面压印着烫金英文：EternalGallery。背面手写一行地址，墨迹深得像血。
刘教授在电话里急声问：“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沈心怡盯着那张卡片。“老师，您听说过“幽灵画廊”吗？”电话那头突然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良久才听见茶杯搁在桌上的轻响。“幽灵画廊……那帮疯子竟然还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