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事儿,一桩接一桩,像寨子夏天雷雨前的闷雷,轰隆隆响个不停,震得人心慌。罗老师挨打,魏老师受气,王嘉琪老师被口哨欺负……这些破事儿,像一团团湿漉漉的乌云,压在学校上空,也压在我们心里。每天上学,都感觉脚步沉甸甸的,生怕哪个角落又爆出什么糟心新闻。
但好在,这灰扑扑的日子里,还有一抹亮色,还有一个能让人暂时喘口气、甚至偷偷乐一下的角落——就是每周两节的音乐课。音乐课,简直就是我们这群在“拳头”和“口哨”中胆战心惊的苦娃子们的“避难所”!
教音乐的老师叫李洁,我们都偷偷叫她“雀斑老师”。李老师长得吧,说实话,很一般,甚至有点……普通。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扔人堆里可能都找不着。最显眼的就是那张脸,布满了浅褐色的小雀斑,鼻梁附近尤其密集,像不小心撒了一把芝麻。眼睛不大,还是单眼皮,笑起来眯成两条缝。跟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的王嘉琪老师比,跟英姿飒爽像个女将军的王可馨老师比,李老师的外貌,实在没啥“杀伤力”。
可偏偏就是这位“雀斑老师”,成了我们大部分学生,尤其是女生们,心里最喜欢的老师之一!为啥?因为她“潮”啊!她会打扮!更重要的,是她教的东西“时髦”!
李老师可会穿衣了!她不像别的女老师总穿得灰扑扑、紧绷绷的。她今天可能穿一件宽松的蝙蝠袖毛衣,配条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看着又休闲又舒服;明天可能换一条带流苏的长裙,配个小马甲,脖子上系条小丝巾,俏皮又精神;有时候甚至敢穿破洞牛仔裤!(虽然洞不大),在我们这土掉渣的乡下中学,简直是大胆又前卫!她脸上总是带着笑,那笑容暖暖的,像冬天的太阳,不刺眼,但照得人心里舒坦。她从不板着脸训人,说话柔声细语,就算有同学跑调跑到外婆桥,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耐心地纠正。
最关键的是,她教的歌,不是音乐课本上那些“一条大河波浪宽”、“让我们荡起双桨”的老掉牙歌曲(虽然那些歌也好听,但总感觉是爸妈那辈人唱的)。李老师教的,全是当时最流行、最火爆的流行歌曲!什么 ShE 的《不想长大》、《Super Star》、《波斯猫》啦,什么周杰伦的《双节棍》、《简单爱》、《七里香》啦,还有什么蔡依林的《说爱你》、王心凌的《爱你》、林俊杰的《江南》……我的天!这可都是我们做梦都想学、想唱的歌啊!
我家那台影碟机,除了放卓依婷的贺岁歌,还有爸妈从外地带回来的几张流行歌曲 cd,就是周杰伦、ShE、王心凌他们的。我和小九小娴,干完活最大的乐趣,就是围着影碟机,跟着 mtV 瞎哼哼,虽然歌词记不全,调也跑得厉害,但就是觉得带劲儿!现在好了,音乐课上,李老师竟然用教室里那架老掉牙、好几个键按下去都“噗噗”漏气的脚踏风琴,弹出这些流行歌的调子,一句一句教我们唱!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所以,每到音乐课,教室里那气氛,就跟过节似的!上课铃一响,大家早早就在音乐教室坐好了,眼巴巴等着李老师。连平时最调皮、最爱捣蛋的马小军那几个人,在音乐课上都会稍微收敛点。倒不是他们突然爱上音乐了,而是……这些流行歌,他们私下里也爱听爱哼,要是课上闹事被轰出去,可就学不到新歌了,回去还怎么在别的寨子小伙伴面前吹牛?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一首新歌,”李老师笑眯眯地站在风琴旁,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流出一段熟悉的、动感的前奏,“ShE 的《不想长大》!会唱的同学可以小声跟着哼~”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全班同学,不管男生女生,都扯着嗓子跟着唱,虽然跑调的、抢拍的、忘词的,各种状况百出,但那股子投入和兴奋劲儿,是其他任何课上都见不到的。连小燕燕都唱得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暂时把什么“情书”、“神秘人”的烦恼抛到了脑后。我也放开了嗓子唱,感觉胸腔里那股因为各种破事积压的闷气,都随着歌声喊出来了,特别痛快!
李老师教得也很有意思。教到《双节棍》时,她还会比划两下软绵绵的“拳法”,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教到《波斯猫》时,她会学猫咪优雅走路的样子,虽然学得不像,但很可爱;教到情歌时,她会简单讲讲歌词里的情感,但从不深究,避免尴尬。她就像个亲切的、时髦的大姐姐,带着我们在一串串音符里,暂时逃离这烦恼重重的现实。
有一次,下课铃响了,我们正唱到《Super Star》的高潮部分,大家都意犹未尽。李老师拍拍手,笑着说:“好了好了,今天的‘演唱会’到此结束!意犹未尽的同学,回家自己用功练!下次课,我们抽查哦!唱得最好的,有奖励!”奖励通常是一张漂亮的贴纸,或者一句表扬,但大家都争着想要。
回教室的路上,小燕燕还兴奋地哼着“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她小声对我说:“平萍,我真喜欢上音乐课!要是天天都是音乐课就好了!”
我点点头,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有在音乐课上,在那此起彼伏(虽然常常不在调上)的歌声里,我们才能暂时忘记罗老师的委屈、魏老师的无奈、王嘉琪老师的泪水,忘记马小军那些人的可恶嘴脸,忘记寨子里的闲言碎语,忘记爸妈不在身边的孤单……仿佛自己真的成了歌里唱的“Super Star”,拥有了光芒万丈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音乐课,就像灰暗日子里的一扇天窗,李老师就是那个为我们推开窗户的人。她也许没有最漂亮的脸蛋,但她有最温暖的笑容和最懂我们的心。她用那些跳跃的音符和流行的旋律,为我们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的、快乐的避风港。在这个港湾里,我们可以尽情歌唱,做一会儿无忧无虑的梦。
我知道,下课铃一响,梦就会醒,我们还是要面对各种难题。但至少,每个星期能有这么两节课,让我们喘口气,加满油,然后,继续跟这有点混蛋、又有点好笑的生活,死磕到底!哼,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