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低头看着怀中的经书,书页还在轻轻颤动。那行“若碧落青木现世,当引其血祭星盘,启灵脉之门”的字迹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从纸面浮起,像萤火般飘向空中。
他没动。
那些符文在半空停住,排列成一道残缺的剑形图案。剑身断裂处有裂痕般的纹路,却没有散开。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一共九道相似的剑影浮现,围成一圈,静静悬浮。
风忽然停了。
废墟里的尘灰不再飘动,连远处焦坑边缘的碎石都安静下来。九道残剑虚影开始缓慢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阵法被唤醒。
青禹抬起手,指尖刚触到最近的一道剑影,一股刺痛立刻从眉心传来。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献祭可启门,代价是命。”
画面闪现——父母站在火光中,背对着他。母亲的手按在父亲胸口,父亲将手掌贴上他的额头。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有一股热流涌入体内,随后是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坐直身体,左手压住经书封面,右手结印于胸前,掌心泛起微弱绿光。这光沿着手臂蔓延至肩颈,最后汇入眉心。神识渐渐稳定。
他盯着那圈剑影,低声说:“我不是来献祭的,我是来继承的。”
话音落下,嗡鸣声变了调。九道残剑虚影停止旋转,其中三道突然脱离阵列,化作青光直射而来,没入他的额头。
一瞬间,他脑海中多了一些东西。
不是完整的口诀,也不是修炼步骤,而是三段断断续续的画面——
一名断臂老者拄着铁木拐,在雪地中行走。他每走一步,脚下就生出一道剑痕,深入冻土。
老者停下,抬头望天。乌云翻滚,一道紫黑色裂隙正在成形。他举起拐杖,指向天空,口中吐出两个字:“残剑。”
第三幕,老者面对一群黑袍人,背后是燃烧的镇魔司大门。他没有后退,只是将拐杖插入地面,双手合十。九道残影自他体内飞出,环绕周身。下一刻,剑光炸裂,敌人尽数倒地。
画面结束。
青禹喘了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信息并未完全消化,但有一句话清晰地留在脑海里——“真正的剑,不在手中,在心中。”
他正要细想,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一个人影正从烟尘中走出。
断臂,拄拐,衣衫破旧却挺直腰背。面容苍老,眼神却锐利如刀锋。他一步步走近,在离青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青禹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哑:“陆前辈?”
老者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您……不是已经……”青禹说不出后面的话。他记得那一战,记得老者为护他挡下致命一击,最后笑着说出“剑断,道不断”。
现在这个人站在这里,真实得不像幻觉。
陆九剑抬起仅存的那只手,指向空中那九道残剑虚影。“那是我留下的最后一道意念。”他说,“只有碧落青木体能唤醒它。”
青禹低头看自己的手,又看向经书。“所以这本书里藏着您的传承?”
“不是我藏的。”陆九剑道,“是你父亲安排的。他知道会有这一天。”
青禹心头一震。
“千年前,药王谷覆灭前夜,有人把《青囊玄经》分成两部分。”陆九剑继续说,“原本藏在百草阁地窖,副本由你父母带走。他们临终前,把副本之力注入你体内,只为等你回来。”
青禹握紧了经书。
“现在,你拿到了原本。”陆九剑目光落在他脸上,“接下来,你要决定走哪条路。”
“什么意思?”
“残剑诀不是完整剑法。”陆九剑抬手一挥,空中九道虚影重新排列,“它只教人如何在断裂中求延续,如何以残破之势斩出最强一击。你修的是木灵,本不该碰剑道。”
青禹沉默。
“但你体内有碧落青木体。”陆九剑看着他,“它能生万物,也能承载一切。只要你愿意,可以把残剑意融入木灵,走出一条新路。”
青禹抬头:“怎么走?”
“闭眼。”陆九剑说。
他照做了。
耳边传来老者的声音:“不要想着补全剑招。残剑之所以强,是因为它不追求圆满。你的木灵也不需要依附任何体系。以木为骨,以意为锋,便是你的剑。”
一股暖流从头顶落下,顺着脊椎流入丹田。左臂上的灵纹开始发热,绿色光芒由内而外透出皮肤。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像是种子破土,缓慢却坚定。
“现在,拔剑。”陆九剑说。
青禹睁开眼,握住腰间短木剑的剑柄。藤蔓缠绕的剑身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缓缓抽出。
剑尖朝天,绿光顺着藤蔓爬满整把剑身。他按照刚才感受到的路线,将一丝残剑意导入木剑之中。
刹那间,剑尖迸发出一道青光。
那光笔直升起,撞上低垂的乌云,竟硬生生撕开一条通道。云层翻滚,露出一片灰白天空。
远处地底传来轰鸣。
裂缝深处,紫黑色雾气再次涌出,比之前更浓、更急。那些雾气扭曲着向上攀升,似乎想要吞噬那道青光。
陆九剑脸色一沉:“他在催动地脉魔气,想强行打开灵源入口。”
青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双手握剑,将木剑插进地面。绿光顺着手臂涌入剑身,再通过剑尖传入大地。同时,他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引导碧落青木体的力量沿着经络流转全身。
九道残剑虚影在他头顶盘旋,一道接一道地融入木剑。
每一次融合,剑身就震一下,地面随之轻颤。青光越来越亮,最终形成一根贯穿天地的柱子,牢牢钉在废墟中央。
地底的轰鸣减弱了。
紫黑雾气被压制,慢慢退回裂缝深处。天空的乌云也开始消散。
青禹站着没动,双手仍握着剑柄。汗水浸透衣衫,呼吸沉重,但他撑住了。
陆九剑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青禹眼眶发热。
“记住。”老者说,“剑可以断,道不能断。”
青禹点头。
陆九剑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晨雾遇阳。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根青色剑柱,嘴角微扬。
“好孩子。”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化作一道青光,飞入木剑之中。剑身轻轻一震,藤蔓上的绿意更加鲜活。
青禹独自站在废墟中央,四周寂静。
剑柱仍在运转,压制着地底异动。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徐百草还没彻底失去意识,地脉深处仍有隐患。
他试着收回木剑,却发现剑身与大地之间有种奇异的连接,像是根须扎进了土壤。他不敢硬拔,怕中断压制。
就在这时,焦坑边缘的竹篓突然晃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那裂开的篓子里,一片枯黄的草叶微微颤动,随后泛出一点嫩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