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棠赠药永和宫的风声尚未散尽,听雨轩这方冷清之地,竟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来者正是丽妃楚明玉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彩霞。她一身簇新的水红宫装,梳着光溜的旗头,鬓边簪着时新的宫花,通身的气派倒比寻常低阶主子还要足几分。她端着个巴掌大小、裹着明黄锦缎的剔红漆盒,下巴抬得老高,眼风斜睨着出来相迎的苏晚棠,那姿态仿佛不是来送东西,而是来施舍叫花子。
“苏常在,” 彩霞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刻薄,“我们丽妃娘娘听闻,您前些日子在这听雨轩不辞辛劳地‘开荒种地’,亲力亲为,怕是累得不轻,还…不慎伤了手?”(苏晚棠内心:???我何时伤手了?)她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苏晚棠完好无损的双手,满是讥诮,“娘娘心善,念着同在后宫的情分,特赐下宫中秘制的上好金疮药一盒!” 她将手中的剔红漆盒往前一递,如同丢弃什么不洁之物。
“娘娘还特意吩咐了,” 彩霞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让您好生擦着,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儿。不然…往后连那锄头都拿不动了,岂不是连这点子‘野趣’都消受不起?” 那“野趣”二字,咬得极重,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苏晚棠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惶恐,连忙躬身,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漆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卑微:“臣妾叩谢丽妃娘娘天恩!娘娘仁慈,体恤下情,晚棠感激涕零,没齿难忘!”
彩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冷气,仿佛多待一刻都嫌脏了脚,连礼都懒得回,一甩帕子,扭着腰肢,趾高气扬地走了。那鲜亮的水红色背影,如同一团不祥的火焰,消失在听雨轩破败的门口。
“呸!” 彩霞前脚刚走,茯苓后脚就气得狠狠啐了一口,小脸涨得通红,眼眶都红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丽妃能安什么好心?这药膏…这药膏肯定有鬼!小姐,咱们可不能碰!”
苏晚棠脸上的惶恐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她一言不发,转身快步走回屋内,将那剔红漆盒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白瓷描金的小圆罐,罐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启开蜡封,一股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混合着花香与奇异甜腻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苏晚棠屏住呼吸,用指甲尖极其小心地挑起米粒大小的一点莹白膏体。就在那膏体距离她指尖尚有寸许之际,识海深处,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血红色光芒!伴随着尖锐到几乎撕裂神经的蜂鸣!
【警告!警告!检测到致命毒素!】
【物品:无名药膏】
【基底分析:普通豚脂(动物油脂)】
【添加物分析:珍珠粉(微量,仅作色泽伪装)、砒霜(三氧化二砷,剧毒,浓度0.5%±0.1%)】
【毒性评估:极高!砒霜为剧毒物质,可通过皮肤粘膜缓慢吸收。短期接触可致局部溃烂、恶心呕吐。长期微量接触,毒素累积,将导致多器官(肝、肾、心、神经)不可逆损伤,最终衰竭死亡!死亡过程痛苦漫长,症状易与慢性消耗性疾病混淆!】
【处理建议:立即销毁!严禁任何形式的接触使用!极度危险!极度危险!!】
砒霜!竟然是砒霜!丽妃!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送来掺了剧毒砒霜的药膏!美其名曰“金疮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苏晚棠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内衫。好一个“关怀备至”!好一个“仁慈心善”!这分明是要她苏晚棠在无知无觉中,被这“恩典”一点一滴地腐蚀血肉,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死得无声无息,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丽妃的报复,竟是如此直接、狠毒、且不留半分余地!
怎么办?
拒收?彩霞前脚刚走,后脚就把“御赐”之物退回去?那等于当众抽丽妃的耳光,彻底撕破脸皮,后果不堪设想。
用?那更是自寻死路,慢性自杀!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扼住了苏晚棠的咽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速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最终,猛地定格在昨日给安嫔送药时,那个用来装甘草片的、空置的桑皮纸小包上。
安嫔…永和宫…猫癣…药膏…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几分黑色荒诞的计划,如同电光火石般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那冰冷的恐惧,竟奇异地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绝与急智所取代。
她拿起那罐散发着甜腻死亡气息的白瓷小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意深处,翻涌着刺骨的寒意与一丝近乎残酷的嘲讽。
“茯苓,” 苏晚棠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把昨日新采的槐花装一小碟,再寻个好看的锦盒来。咱们现在就去永和宫,给安嫔娘娘的‘雪团儿’…送一份‘礼’。”
她将那罐毒药膏小心翼翼地放进锦盒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什么稀世珍宝,眼底的寒芒却锐利如刀。
“丽妃娘娘这番‘深情厚谊’,咱们听雨轩人微福薄,可不敢独享。” 苏晚棠的声音轻飘飘的, “自然要借花献佛,转赠给更需要关怀的…安嫔娘娘的爱宠。顺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也让咱们的‘雪团儿’,替它的新主人,好好试试这‘御赐膏药’的‘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