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牛庙村的喜庆劲儿,那是一波接着一波,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昨晚刚宣布了喜讯,今天一大早,王家大院就摆开了流水席。
虽然规模比不上之前那种全村通吃的大排场,但请的也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王家的佃户和工人们。
主角只有一个——刚晋升为六姨太的费银子。
正厅里,银子端坐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杭绸旗袍,上面绣着鸳鸯戏水,那可是青岛瑞蚨祥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
头发高高挽起,插着一支金灿灿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闪瞎人眼。
最显眼的,还是她手腕上那两只镯子。
一只是绣绣赏的帝王绿翡翠,一只是王昆给的赤金龙凤镯。
这一身行头,光是看一眼,就透着一股子让人不敢直视的富贵气。
“哎哟,六姨太,您这气色可真好!一看就是怀了男胎的相!”
“可不是嘛!银子姑娘……哦不,六姨太本来就是咱们村的一枝花,现在这一打扮,那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
周围围着的一圈村妇,平日里那都是嘴碎得能把死人说活的主儿。
以前银子家穷的时候,她们没少背地里笑话费家是个无底洞,笑话银子是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
甚至就在昨天,她们还在嚼舌根,说银子没名没分地住在王家后院,那是给人当暖脚丫头的,早晚得被赶出来。
可现在?
一个个脸上堆满了褶子,那奉承话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恨不得趴在地上给银子舔鞋底。
银子微笑着,手轻轻搭在还未显怀的小腹上。
她并不在乎这些人的虚情假意。
其实自从当了“生活秘书”,家里的日子早就翻了天了,吃穿不愁,还能接济娘家。
她之前怕的不是穷,而是怕失去这一切!
怕没名没分,哪天老爷腻了,或者被大妇赶出去,她就真的成了笑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声“六姨太”,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的定海神针!是她在这个豪门大院里安身立命的根基!
“各位嫂子婶子客气了。”
银子让丫鬟抓了一把喜糖分给大家,举手投足间,竟然也有了几分主子的气派。
“以后还得大家多照应。”
……
男宾席那边,更是热闹。
费大肚子被安排在主桌,虽然是末座,但那也是主桌啊!
这老头子今天喝高了,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手里端着酒杯,唾沫星子横飞,在那儿吹牛逼。
“看见没?那上面坐着的,是我闺女!亲闺女!”
费大肚子指着正厅里的银子,一脸的小人得志。
“当年我就说,我家银子是凤凰命!
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王老爷……那是我的好女婿!嗝——!”
周围的村民们一边赔笑敬酒,一边在心里暗骂:呸!卖女儿的老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
他也就是命好啊!生了个好闺女!
坐在旁边的银子娘,虽然身体刚好点,但脑子清醒得很。
见老头子越说越没边,甚至还想让王昆过来给他敬酒,银子娘吓得脸都白了。
她狠狠地在费大肚子腰上的软肉上掐了一把,疼得费大肚子一哆嗦,酒醒了一半。
“你个死老头子!少喝点猫尿!”银子娘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道。
“别给闺女丢人!要是惹恼了姑爷王老爷,把咱们赶出去,咱们全家还得回去喝西北风!
到时候你也别想有好酒喝!”
这一招果然管用。
费大肚子一听没酒喝,立马老实了,缩着脖子在那儿嘿嘿傻笑,只顾着夹菜吃。
而在另一桌,银子的那几个弟弟妹妹,正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
那红烧肉、那大肘子,吃得满嘴流油,像是这辈子没吃过饱饭一样。
村民们看着这一家子“鸡犬升天”的暴发户,眼红得都要滴血了。
“唉,这世道,生儿子有个屁用?还是生闺女好啊!”
“就是!早知道我也把我家那丫头打扮打扮送去王家了,万一王老爷看上了呢?”
“得了吧,就你闺女那长相?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人家银子那是真漂亮!”
羡慕,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这就是现实。
在这个小山村里,王昆就是天。能攀上这棵大树,那就是一步登天!
……
第二天清晨。
喧嚣散去,天牛庙村迎来了另一个震撼人心的时刻。
王家大院后方,新规划的面粉厂。
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地,持续不停工的建设中,早已耸立着一座座高大的砖瓦厂房。
这是王昆规划的工业区,以后各种工厂会陆续填充进来。
厂房外,一根根粗大的电线杆连接着王家大院的机房。
“开工!”
随着王昆一声令下,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白俄技工合上了电闸。
“嗡——!!!”
巨大的电机发出了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像是沉睡的巨兽苏苏醒。
皮带轮飞速旋转,带动着那一排排崭新的钢磨开始工作。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将一袋袋金黄的小麦倒进进料口。
下一秒。
奇迹发生了。
出粉口处,雪白细腻的面粉如同瀑布一般,哗哗地喷涌而出!
“我的天爷啊!”
“这……这么快?!”
围在厂门口看热闹的村民们,一个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祖祖辈辈磨面,那是得用驴拉着石磨,蒙上眼一圈一圈地转。
磨一天,还得人伺候着,也就磨个百十斤面,还得过筛子,累得半死。
可现在呢?
这铁疙瘩一响,那面粉就像水一样流出来!
这才几分钟啊?这就装满了一麻袋?!
这哪里是磨面?这简直就是在变戏法啊!
“乡亲们!”
王昆站在厂门口,拿着铁皮喇叭,声音洪亮地喊道:
“大家都看见了!这就是洋机器的本事!从今天起,咱们王家面粉厂正式开张!”
“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只要来我这儿磨面,加工费……只要外面的一半!”
“而且立等可取!不用排队!不用伺候驴!”
“一半?!”
轰!
人群瞬间炸锅了。
一半的加工费?还不用等?
这笔账谁不会算啊!省下来的钱能买二斤肉了!省下来的时间能多干多少农活啊!
“王老爷仁义啊!”
“快!回家背麦子去!”
“二狗子!别磨蹭了!把你家那头老驴卸了,以后杀了卖肉。咱们去王家磨面!”
一时间,村民们疯了一样往家跑。
没过多久,通往王家面粉厂的土路上就排起了长龙。
推独轮车的,挑担子的,甚至还有隔壁村闻讯赶来的,那是络绎不绝。
机器的轰鸣声,成了这十里八乡最动听的音乐。
……
而在村西头。
宁家那座原本生意兴隆的老磨坊里,此刻却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那头蒙着眼的老毛驴,还在习惯性地转着圈,拉着那个沉重的石磨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但是,磨盘是空的。
磨坊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宁老财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自家那空荡荡的院子,又听着远处王家那边传来的机器轰鸣声和人声鼎沸。
他的脸,黑得像锅底。
“反了……都反了……”
宁老财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抓起门口挂着的鸟笼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
精致的鸟笼摔得粉碎,里面的画眉鸟吓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这帮穷鬼!贪小便宜的白眼狼!
以前求着老子磨面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现在有了新主子,连看都不看老子一眼了?”
宁老财破口大骂,但他心里清楚,骂也没用。
这是降维打击。
是工业文明对小农经济的无情碾压。
人家那是电磨,是机器,又快又好还便宜。他这驴拉磨,拿什么跟人家比?
他宁家在天牛庙村赖以生存的经济命脉之一——粮食加工权,就在这一上午的时间里,被王昆那个小王八蛋,连根拔起了!
“老爷,那……那头驴还转吗?”管家刘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转个屁!杀肉吃!”
宁老财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回了后院。
他只能把火气发泄在张俏嘴和春桃身上了。
……
王家面粉厂,办公室。
看着外面堆积如山的面粉袋子,还有那排着长队交钱的村民。
左慧拿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老爷,这生意太好了!虽然加工费收得低,但量大啊!
这一上午赚的可不少,以后家里又多了一个进项了!我害怕家里姐妹多了,开销不够呢!”
“这点小钱,算什么?”
王昆不理会左慧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兴奋。
他的目光,看得更远。
“左慧,你记住了。咱们建这个厂,不是为了赚乡亲们那几个铜板的加工费。”
王昆敲了敲桌子,眼神锐利,“那是为了把咱们王家的招牌打出去!是为了垄断!”
“垄断?”左慧一愣。
“对!”
王昆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周边的几个产粮大县。
“光赚加工费没意思,那是苦力钱。”
“从今天起,你安排人手带着现大洋,去周边县城大量收购小麦!有多少收多少!”
“我们要生产自己的成品面粉!打上‘王氏’的牌子!用咱们的卡车队,直接运到青岛、运到济南去卖!”
“洋面粉卖多少钱,咱们就卖多少钱!但咱们的成本,比他们低了不少!”
王昆眼中闪烁着资本家的野望,“我要用这把工业的剪刀,把整个鲁南,甚至整个山东的粮食财富,都剪到咱们王家的口袋里来!”
这就是格局。
当宁老财还在为了几斤麦麸跟村民斤斤计较的时候,王昆已经开始布局整个产业链,准备用工业化的洪流,收割这个时代的财富了。
“是!老爷!”
左慧听得热血沸腾,眼里的光芒比电灯还要亮。
跟着这样的男人,何愁不能富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