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的药囊课成了后廊最热闹的地方。
姑娘们围着她,手里都拿着布片和针线。
“小草姐,这药粉包进去,口子怎么封才不洒啊?”一个年纪小的姑娘着急地问,药粉簌簌地从她指缝漏下。
小草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凑过去看。
“不是那样硬塞,”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你看,先把布角折一个小褶,像个小兜……
对,再把药粉轻轻倒进去,别太满……
然后用这片薄纱盖住药粉,最后才缝口子,这样就不容易漏了。”
她边说边比划,动作轻柔又仔细地在小姑娘的布片上示范。
腊月也凑在旁边看,她手里那块布已经被戳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针脚。
“哎呀小草!我怎么就缝不平呢!歪歪扭扭像蚯蚓爬!”她举着自己惨不忍睹的“作品”嚷嚷,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林芷正好踱步过来,听见了腊月的抱怨。
她没看腊月,反而拿起小草刚示范完的那个药粉包,在手里掂了掂,又捏了捏封口处。
“封口针脚密一点,走线要匀称。线头不要留太长,容易挂东西。”她是对小草说的,声音温和沉稳。
“是,师父。”小草立刻应道,把林芷的话记在心里。
林芷的目光这才落到腊月那张牙舞爪的“蚯蚓爬”布片上。
“腊月,”她开口。
腊月立刻精神一振:“哎!师父!”
“你性子急,手快,是好事。”
林芷说,“但缝东西,要的不是快,是准,是稳。从拆线开始,拆干净了,重新缝。”
“每一针都想着你是在给伤口打补丁,马虎不得。”
她把那块布递还给腊月,“看看小草是怎么稳住手的,啥时候缝得针脚匀溜了,再去琢磨花样子。”
腊月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接过来:“哦……知道了师父。”
林芷没再多说,目光投向小草。
小草正耐心地帮另一个姑娘调整针线的松紧。
“对,这样拉线,不会把布扯皱……”
她神情专注,那份天然的细心和沉静,在讲解时显得格外可靠。
林芷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中午歇息时,林芷坐在磨药的石臼旁,手里捻着一小撮昨日新晒的紫苏叶。
锦书走过来,低声说:“林妹妹,小草那丫头,在后廊教得真不错。姑娘们都肯听她的。”
“嗯。”林芷将紫苏叶丢进小碗里,“她心思细,手又稳当,教的又是最实在的活计,自然有人听。”
“可…就让小草一直教这些缝缝补补、配小药包?”锦书试探着问,“她学正经药材、配方的悟性也不差。”
林芷抬眼看向远处山峦的轮廓,半晌才道:
“路是一步步踩实的。她现在教的,是能立刻让她自己和别人心里有底的东西。”
“有了这点底气,她才敢往高处看。”
她顿了顿,又拿起一片甘草片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我看她今日教人时,眼神比往日亮堂多了。这就挺好。”
锦书明白了:“妹妹是说,让她先站稳脚跟。”
“嗯。”林芷嚼着甘草,那点回甘在舌尖蔓延。
“不用急。让她把这几个看家的小本事教透了,姑娘们用熟了,她自己心里的根也就扎得更牢些。到时候再看,”
她语气平平,却带着分量,“是往更深的本事上引,还是别的路。”
锦书点头:
“我明白了。那边药柜里新收的几味止血草,下午我带她们认认?都是些便宜好用的,跟墨竹的包扎带配着正好。”
“行。”林芷应道,“你看着安排吧。”
下午,后廊依旧忙碌。
墨竹嗓门洪亮:
“记住喽!这‘三七草’叶子捣烂了敷伤口,止血最快!但伤口深了、烂了可不行,那是给大夫看的!”
她举起一株刚晒干的草药用力抖了抖。
小草那边安静些。
腊月终于拆掉了“蚯蚓爬”,正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对付新的针脚。
小草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小声指点一句:“手腕别僵着……线拉平……”
林芷端着一簸箕刚筛好的药粉走向库房,脚步不快。
经过后廊时,她没有停下,只是眼角余光扫过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小草正微微侧着头,看着腊月笨拙却异常认真地下针,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却很真,像风吹过平静的水面漾起的一圈涟漪。她眼睛里怯生生的雾气似乎也散去了一层,透出下面清亮的光。
林芷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径直走进了库房阴暗的门内。
只是在放下簸箕时,她那微微抿紧了一整天的嘴角,也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弧度。
外头姑娘们的说话声、墨竹的讲解声、腊月嘀嘀咕咕抱怨针扎了手的声音……这些声响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有生气。
天刚蒙蒙亮,草堂的门板刚卸下,清冷的空气裹着药香钻进前厅。
锦书正拿着鸡毛掸子,仔细拂拭药柜格斗里的浮尘。
墨竹提着水桶,麻利地开始擦拭柜台,动作又快又稳当。
冬梅在角落安静地整理着簸箕里半干的紫苏叶。
林芷站在柜台后,手里捧着一碗热粥,小口喝着,眼睛却盯着摊开的账本。
“林妹妹,”锦书掸完当归斗,眉头微蹙着走过来,
“当归快见底了。昨儿陈大娘抓了三副养荣汤,用量大,柜里剩的这点,怕是顶不过今天午市。”
林芷放下粥碗,指尖在账本“当归”那栏点了点:“嗯,看到了。伏牛山老周家,新货还没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