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里,赵义望着窗外的大雪,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楼子凑过来也跟着往外看,唉声叹气:
“赵哥,瞅这架势,年三十咱怕是回不去喽!”
尤奇正翘着二郎腿剔牙,闻言把牙签一扔,嗓门洪亮:
“回不去就回不去!在哪儿过年不是过?”
“我还省得听家里那婆娘唠叨呢!”他环视一圈眼巴巴望着他的兵丁们,大手一挥,“大家都听着!今年咱们就在这漠城过年了!”
“等年三十,一人一个红封,绝不含糊!”
“头儿威武!”
驿站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刚才那点思乡的愁绪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楼子凑到尤奇身边,搓着手笑:
“头儿,那……年夜饭咱在哪儿吃啊?”
“总不能就在这驿站凑合吧?我听说漠城的“庆香楼”可是一绝!”
尤奇被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
“对啊!过年嘛,就得吃点好的!”
“走,哥几个,咱们现在就去定桌子!”
一行人裹紧棉袄,冒着还在飘洒的雪粒子出了驿站。
漠城街上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各色铺子门口都挂起了红灯笼,卖年画,炮仗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好不容易挤到那座气派的“庆香楼”前,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
跑堂的伙计肩上搭着白毛巾,忙得脚不点地。
尤奇挺了挺肚子,摆出几分官差的架势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给我们定九桌年三十晚上的席面!”
那胖掌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陪着笑,语气却没什么转圜余地:
“哎呦,对不住几位军爷!”
“咱这楼里年三十的桌子,早半个月前就订完啦!”
“别说大堂,就是雅间都没空位了!”
尤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都没了?我们挤挤也行!”
掌柜的连连作揖:
“真没了,军爷!您就是现在把银子拍这儿,我也变不出桌子来啊!”
“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尤奇没法,只得带着人悻悻地出来。
“头儿,没事!”楼子赶紧安慰,“庆香楼’不行,咱去‘满味居’!那家也不错!”
一行人又转战“满味居”,结果还是慢了一步,最后几个桌也被一个商户模样的人给定走了。
连着跑了两三家像样点的酒楼,答案都一样…..客满。
雪花落在尤奇有些发烫的脸上,凉飕飕的。
他原本高涨的兴致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看了看身边跟着的弟兄们,尤奇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他娘的……这下好了,年夜饭得在驿站啃干粮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赵义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此时开口道:
“尤兄,驿站也挺好。”
“清净,自在,兄弟们在一起吃什么都是香的。”
“就是就是!”楼子立马接话,“头儿,咱在驿站自己弄点热乎锅子,买点好酒,不比在酒楼差!!”
“对!还能省钱呢!”
“头儿,没事,我们不挑!”
其他兵丁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脸上都挂着理解的笑容,没有半分埋怨。
尤奇看着这群跟着自己风里来雪里去的兄弟,心里的那点不快很快就散去了。
他用力拍了拍赵义的肩膀,又环视众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豪爽:
“好!既然兄弟们不嫌弃,那咱就在驿站过!”
“老子这就去弄几口好锅,再多买些肉和酒!保证让大家年夜饭吃痛快了!”
“喔!头儿仗义!”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簇拥着尤奇往集市方向走去,商量着要买哪些食材。
赵义跟在人群后面,他的思绪却飘远了,飘回了浮云城。
不知道邻居有没有按时喂煤球?
那小家伙贪吃,一顿都饿不得。
自己临走前特意多留了些铜板托邻居照看,这大雪封路的,它该不会饿瘦了吧?
可别把邻居家存的鱼干都给偷吃了才好……
“哎….”
他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乱世之中,人能平安已是万幸,至于口腹之欲,实在算不得什么。
有口热饭吃,有方寸之地容身,足矣!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想念那个小家伙了。
将军府里,陶妈终于在过年前一天把新衣裳赶制了出来。
“姑娘,快试试!快试试!”
她捧着那件月白色夹棉褙子,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
凌笃玉依言穿上。
衣服非常合身,腰身收得恰到好处,袖长及腕,领口和衣襟边缘用稍深一点的灰色丝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不张扬却透着清新雅致。
棉絮絮得厚薄均匀,穿在身上暖烘烘的。
“怎么样?紧不紧?勒不勒?”
陶妈围着凌笃玉转了两圈,这里扯扯,那里拍拍,像是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
“很好,”凌笃玉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很暖和,谢谢陶妈。”
“谢啥!”陶妈眼圈有点红,连忙别过脸去,“姑娘穿着好看,老婆子我就高兴!”
她心里琢磨着,等开了春再找块鲜亮点的料子,给姑娘做身春衫。
年轻人,总该穿得明媚些。
窗外,雪还在下,但年….终究是要来了。
人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迎接这个注定不平凡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