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响彻在岑府内院。
岑知楠猛地从父亲榻前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慌。
他紧紧攥着父亲已经冰凉的手,那只手不久前还费力地抬起,想要最后抚摸一下他的头。
“爹…爹….”岑知楠声音颤抖,几乎语无伦次,“您再看看儿子…再看看……”
“爹!”跪在另一侧的岑知博发出一声更响亮的悲鸣,整个人扑在床沿,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爹!您醒醒!您快醒醒!!”
烛火跳动,在岑宴灰败的老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这位在朝堂上与潘雪松明争暗斗了十余年的次辅大人,终究没能熬得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管家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走上前想将两位公子扶起来:
“大公子…二公子…节哀啊…老爷…老爷他…走得安详……”
“哪门子的安详!”岑知博年轻的脸上因悲痛和愤怒而变得扭曲,“我爹是被他们活活气死的!是被潘雪松那个狗贼逼死的!”
“三弟他……他尸骨未寒啊!”
岑知博想起早已身首异处的三弟岑知书,心脏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似的疼。
“知博!”
岑知楠低喝一声,他比弟弟年长五岁,面容更肖似父亲,此刻虽同样悲痛欲绝,却强撑着挺直了脊梁。
轻轻将父亲的手放回锦被之下,然后岑知楠转向了失智的弟弟。
“爹曾嘱咐的话,你都忘了?”岑知楠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让我们……不要做违法之事,要给岑家……谋条出路。”
“出路?”岑知博惨笑一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大哥,你别说笑了!潘雪松如今一手遮天!爹走了,谁还能制衡他?”
“我们岑家的出路在哪?难道要像丧家之犬一样,对他摇尾乞怜吗?!”
“闭嘴!”岑知楠突然抓住弟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岑知博痛哼一声,“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爹刚走,你就忘了他的嘱咐吗?!”
他盯着弟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爹说的是,‘不要做违法之事’,不是让我们当缩头乌龟!”
“是要我们堂堂正正地给岑家谋一条生路!”
“更要……记住该记住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兄弟俩目光交汇,岑知博看着大哥眼中那簇压抑的火焰,狂躁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心中充满了恨意。
他明白了。
父亲的话,表面是告诫,内里是无奈与不甘。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硬碰硬是最愚蠢的。
但他们岑家的血,不能白流!
“我……我知道了,大哥。”岑知博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狼狈,眼神变得和兄长一样坚定“我都听你的。”
岑知楠这才松开手,疲惫地闭了闭眼。
他转向管家,声音恢复了平静:
“准备后事吧。”
“按规制办即可,不必张扬,但也不能失了体面。”
“父亲一生清名,不能在这最后一步让人看了笑话。”
“是,老奴明白。”
管家哽咽着应下,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二人和已经永远沉睡的父亲。
“呜呜…”
岑知楠重新跪倒在榻前,将额头抵在床沿上,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岑知博也跪了下来紧紧挨着大哥,兄弟二人的手在黑暗中死死握在一起。
“潘…雪…松。”
良久,岑知楠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血海深仇。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岑知博低声应和,眼中是与他年纪不符的狠绝。
与岑府的凄风苦雨形成了鲜明对比,相隔几条街的潘府此刻正是灯火通明,喧嚣鼎沸。
“恭喜恩师!贺喜恩师啊!”
一个穿着绯色常服的官员高举酒杯,对着主位上的潘雪松谄媚地笑着。
“岑宴那个老匹夫一死,这朝堂之上还有谁能与恩师您抗衡?”
“往后啊,这政令通达,四海升平….全赖恩师您一人运筹帷幄了!”
主位上,首辅潘雪松穿着一身簇新的藏青色常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祥云纹。
他容光满面,显然今天心情极好。
“诶,杜大人此言差矣。”潘雪松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温和,“岑次辅为国操劳,不幸病逝,本官亦是深感痛心。”
“同朝为官,正当同心协力,以报圣恩才是。”
潘雪松嘴上说着痛心,可那上扬的嘴角和眼里的快意,却瞒不过在场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恩师虚怀若谷,下官佩服!”另一个官员立刻接话,满脸堆笑,“只是这岑宴在时,处处与恩师作对,阻塞圣听。”
“如今他这一去,实在是……去得好!去得妙啊!哈哈哈!”
说着,他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时间,宴席上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潘公执政,方是朝廷之福,百姓之幸啊!!”
“往后这朝堂,总算可以清静了!”
“听说岑家那两个小子,哭得都快断气了?呵,没了岑宴,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潘雪松听着这些奉承,心里舒坦的紧。
他微微抬手,满堂的喧闹立刻安静下来。
“诸位,”潘雪松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带着无形的威压,“岑次辅新丧,我等在此宴饮,虽是为庆贺……呃,是为祈愿国泰民安。”
“但也需注意影响,不可过于招摇。”
话是这么说,可这宴席的规格与到场的人数,哪一样不是极尽招摇之能事?!
“恩师考虑周详,是我等疏忽了。”
立刻有人捧场。
潘雪松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面前的玉杯,里面是琥珀色的御赐佳酿:
“来,诸位同饮此杯,愿我陇元国…..江山永固!”
“江山永固!”
“潘公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