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子另一头,守城兵士老驴子,也就是赵葫芦心里骂的“死驴子”,此时正皱着眉头,在自己那间乱糟糟的屋子里踱步。
赵葫芦那小子,昨天被他派去盯那个小丫头,结果一去不复返,彻夜未归!
“这混账东西,又死哪个赌坊里去了?”
“还是钻了哪个暗门子的被窝?”老驴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赵葫芦虽然好赌又好色,但对他交代的“正事”,尤其是这种可能关系到一大笔赏钱的事,向来不敢马虎。
就算要去快活,至少也会先来跟他通个气。
老驴子先是跑到赵葫芦那间比狗窝强不了多少的家里看了看,屋里冷锅冷灶,被褥冰凉,显然一夜没人回来过。
随后又去了他常去的几家赌坊和暗娼馆打听了一圈,都说没见着人。
老驴子心里开始有些发毛了。
漠原镇就这么大点地方,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除非……是在那鱼龙混杂…死了人一时半会儿也无人察觉的青巷出了事?
一想到青巷,老驴子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跟领班的兵头打了个招呼,说是家里有点急事,请了半日假,然后开始在镇子里像没头苍蝇一样寻找起来。
几乎是把赵狗儿可能去的地方翻了个遍,连几个堆放垃圾的死角都没放过都没找到人。
最后还硬着头皮去青巷转了一圈,逢人就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瘦小精悍,嘴角有颗黑痣的男人(赵葫芦的特征),得到的都是路人的摇头和漠不关心的目光。
“真是活见鬼了!”老驴子站在青巷口,看着巷道,心里又惊又怒。
赵葫芦虽然不算什么高手,但也是个地痞混混出身,手脚利落,心眼活泛,对付一个乡下小丫头,怎么想都不该失手!
更别提连人影都消失了!!
“妈的,难道真阴沟里翻船了?”老驴子喃喃自语,脸色阴晴不定。
赵葫芦他用着还算顺手,很多他不方便出面的脏活都是让那小子去干,要是真折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这么个“得力”的帮手。
更重要的是,赵葫芦的失踪,本身就透着一股邪性!
老驴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转动。
如果赵葫芦真是因为跟踪那小丫头出的事,那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卢小宝”,绝对不简单!
很有可能就是都城里的大人要找的那个硬茬子!
赵葫芦肯定是轻敌了,着了道!
自己一个人再去硬碰硬?
老驴子摸了摸下巴,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连赵葫芦都悄无声息地没了,自己上去估计也是送菜。
不能打草惊蛇!
他眼珠一转,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既然自己对付不了,那就让能对付的人去!
刘爷手下养着好几个亡命徒,让他们去试试那丫头的深浅最合适不过!
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再……
嘿嘿…
说不定不仅能拿到赏钱,还能在刘爷面前立上一功,甚至……他心底闪过一丝贪婪,如果能趁机把水搅浑,说不定还能捞到更多好处!!
对!就这么干!
老驴子打定主意,不再犹豫,也顾不上再找赵葫芦了,立刻拔腿就往镇衙派活处的方向跑去。
他得先去确认一下,那个“卢小宝”今天有没有按照规矩去报到做工。
如果她去了,那就说明她自信能隐藏下去,或者根本没把赵葫芦的失踪当回事,这更加印证了她的不简单!
自己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给刘爷再“报信”一次,顺便……添油加醋一番。
想到这里,老驴子脚步更快了,脸上露出一抹自以为得计的阴笑。
他却不知道,他自以为聪明的“驱虎吞狼”之计,正将他自己也一步步推向死亡的怀抱。
流民集合点设在镇衙旁边一片空地上,此时已经聚集了七八十来号人,大多衣衫褴褛,憔悴不堪。
人群按照隐约的界限分开,男人们聚在一处,妇孺老弱在另一处,虽然嘈杂,却没有太多混乱。
凌笃玉排在妇孺队伍的末尾,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
看到有几个穿着统一号褂像是小头目的人正在维持秩序,而负责登记和分配活计的,是一位坐在一张木桌后的先生。
这位先生年约三十五六,面容儒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天青色长衫,十分干净整齐,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眉头微蹙,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名册,不时抬头看一眼面前的流民,语气平和地询问几句,然后提笔记录,再告知分配的去向。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他对这些蓬头垢面的流民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或鄙夷,分配活计时也显得颇为公正。
“高铁柱,身体看着还算结实,去修缮队,跟着陈头儿,主要负责搬运木石,修补北面那段被雨水冲垮的围墙。”
“工钱日结,管一顿午饭,住处统一安排在大通铺。”他对一个黑瘦的汉子说道。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高铁柱连连鞠躬,感激涕零地被一个小头目领走了。
“何赵氏,看你手脚还算利落,去浆洗房,负责给衙门的差役们浆洗衣物。”
“活计不轻,但饭食管饱。”他对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说。
“哎,好,好,民妇晓得了。”何赵氏抹着眼泪,也被人带走了。
凌笃玉仔细观察着,发现男人们大多被分配去干修缮房屋,砍柴挑水,加固防御工事之类的重体力活。
女人们则被分去浆洗,做饭,或者……她注意到旁边有几个大棚子,里面坐着不少妇人,正在埋头缝制衣物,旁边堆着大捆大捆的灰色和褐色的粗布。
一个负责那边的小头目正在高声喊着:
“……天气转凉得快,漠城那边的军爷们还等着换冬衣!都手脚麻利点!”
“缝制一件冬衣外加一双棉袜,算五个工分,集够五十个工分可以换半斤粗盐或者一尺新布!做里衣和鞋垫的工分另算!”
看来,这漠原镇乃至背后的漠城,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和可能的边关战事做准备。
这些流民的到来,恰好提供了宝贵的劳动力。
孩子们则被单独聚在一处,由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领着,似乎是要带他们去镇外采集野菜和药材,回来再由妇人们晾晒处理。
这倒是个相对自由,又能接触野外环境的活计。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凌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