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惨白的光打在秃鹰赵明达汗津津的脑门上，泛着油光。
他盯着桌上那份打印出来的加密通讯记录摘要，喉结上下滚动，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宗……宗总？”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我就是个跑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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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大楼地下室三层，c号审讯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年焦虑混合的怪味儿，冰冷，滞重。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把坐在金属椅上、双手被铐在桌面支架上的“秃鹰”赵明达照得无处遁形。他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早已蒸发殆尽，只剩下被汗水浸透的惶恐。汗珠顺着他光秃的鬓角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一小滴，“啪嗒”一声，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碎成几瓣。
负责问话的监察部老秦，国字脸，法令纹深得像刀刻，眼神跟手术刀似的刮着赵明达。他点了点桌上那份被诸成破译、打印出来的加密通讯记录：“赵明达，说说吧，‘鸽子’是谁？定海路77号那笔‘咨询费’打给哪个账户了？还有……”老秦的手指重重戳在记录上一个被反复标红的加密号码上，“这位‘鹰巢’，又是哪路神仙？打个匿名电话都这么讲究加密套餐？套餐费挺贵吧？”
赵明达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视线黏在桌面上那点汗渍上，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条生路来。“我……我……”他喉咙里咕噜着，像卡了口浓痰，“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夹缝里讨口饭吃……这些、这些我真的不清楚啊…可能是底下人乱搞的……”
“乱搞？”坐在角落单人沙发里的陈成忽然轻笑出声。
他姿态放松，身体微微陷在柔软的皮革里，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转动着左手腕上那块低调的腕表表圈，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像精准的秒针，一下下敲打在赵明达紧绷的神经上。陈成甚至没抬眼看他。
“赵老板，”陈成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调子，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手下的人，‘搞’得挺有水平嘛。特种设备资质造假，‘搞’得跟真的一样。通讯加密，‘搞’得比特工还专业。连最近半夜三更往你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小舅子私人账户上分几笔汇过去的那三百多万，手法都‘搞’得相当干净利落，差点就真‘搞’成了。”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赵明达瞬间煞白的脸上，“这年头，跑腿的业务水准要求都这么高了？”
“嗡——”赵明达脑子里的弦彻底崩断了！
陈成连他小舅子账户的事都门儿清！那三百多万……那可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不！不！陈总！您听我解释！”赵明达身体剧烈地前倾，手铐链条哗啦作响，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那不是我的！那是……那是……”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撕扯着他，嘴唇抖得不像话，那个压在舌尖的名字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坐在陈成旁边、一直低头划拉着平板电脑的柳曼殊，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滴”的一声轻响。
审讯室墙壁上的高清显示屏瞬间亮起！
一张清晰度极高的银行流水截图占据了整个屏幕——收款账户名赫然是赵明达小舅子的拼音，而汇款来源方，标注着一串毫无感情的英文字母缩写：Z.b. capital management。
柳曼殊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用一种学术探讨般的认真口吻补充道：“哦，对了，赵先生。根据您这位小舅子近一周在海外高端地产中介平台的浏览记录和询价记录综合分析，结合他名下突然多出的这笔‘海外亲友赠予’资金，我们有理由推断，他正在物色一套位于西海岸、价值约五百万美金、附带顶级学区资源的‘小户型投资房’。赵老板，”她看向面如死灰的赵明达，“您这亲戚，投资眼光和胃口，都挺‘跑腿’的啊。”
“噗——”坐在审讯桌侧后方负责记录的年轻监察员没憋住，猛地低头捂嘴，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一下。
“学区房”三个字，精准得像根针，戳破了审讯室里最后的沉重气泡，透出一丝荒诞的黑色幽默。
赵明达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被这“五百万学区房”砸得粉碎。他瘫回冰冷的椅子上，眼神空洞，额头上全是冷汗，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冻僵的鱼。
“是……是宗胖子……”他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是宗总……宗胖子……他让我干的！资质是他找人弄的！钱……钱也是他那边安排的！我就是个传话的！我真的就是个跑腿的啊！陈总！您信我！”
“宗胖子？”老秦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锐利地刺向赵明达，“哪个宗胖子？说清楚！”
审讯室的铁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一个监察部文员快步进来，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轻轻放在陈成面前的茶几上。文件抬头是集团内部审计部的机密标识。
陈成伸手拿起文件，目光快速扫过第一页上的关键数据和结论性描述。他的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零点零几分。
他没有立刻追问“宗胖子”的细节，反而像是被这份新文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秦科长，”陈成忽然开口，打断了对“宗胖子”的追问，声音平淡无波，“赵老板看来需要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他和‘宗胖子’之间那些‘跑腿费’的明细。我们不急。”
他合上那份审计报告，动作从容地将它放在一旁，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熨帖的西装裤线一丝不乱。
“对了，”陈成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侧过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瘫软如泥的赵明达，落到老秦身上，语气轻松得像在吩咐午餐加个菜，“给赵老板准备个安静点的单间。顺便……”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寒意森然的弧度，“把他那顶宝贝的橘黄色安全帽也拿来，给他放屋里。睹物思人，说不定能帮他回忆得更清楚点。”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推门走了出去。走廊里回荡着他皮鞋踩在抛光地砖上清晰而规律的“嗒、嗒”声，由近及远，沉稳有力。
审讯室的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绝望。
柳曼殊抱着平板，无声地跟上陈成的脚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回音。
走廊的尽头，电梯上行。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消毒水残余的味道和一种尘埃落定前的紧绷感。
“宗胖子，”柳曼殊看着电梯门光滑金属面上陈成模糊的倒影，轻声开口，“工程部那边那位‘实权太子爷’宗炳耀？他叔叔就是……”
“嗯。”陈成没等她说完，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电梯跳动的红色数字上。
他的手伸进西裤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份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审计报告硬朗的棱角。
那份报告的核心结论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三季度集团工程采购成本异常飙升，多个关键项目预算执行存在重大偏离，矛头若隐若现，指向工程部某些人习惯性“操作”的领域。
“秃鹰的毛，”陈成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电梯轿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拔是拔下来几根了，看着挺扎眼。”
电梯平稳上行带来的微弱失重感中，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顶灯下显得格外冷静。
“……就是不知道，”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电梯门，看向了某个无形的、盘根错节的深处，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连着毛的那块‘肉’，到底是虚胖，还是藏着骨头。”
电梯“叮”的一声脆响，抵达目标楼层。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外面是铺着厚地毯、光线柔和的集团高层办公区走廊。
陈成迈步而出，那份审计报告在他口袋里沉甸甸的。
他步履从容，没有半分停滞，只有眼中闪过的一丝锐利光芒，如同刚刚打磨过的刀锋。
“让诸成把审计部这份‘小学算术题’的答案，”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柳曼殊耳中，“连同‘宗胖子’最近半年的日程表、通讯热力图，还有他身边那几个‘财务顾问’的背景资料，打包加密发我。”
柳曼殊推了下眼镜，指尖在平板边缘无声地敲击几下，表示收到。
“另外，”陈成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他的办公室方向，目光掠过走廊尽头那扇挂着“工程副总办公室”铭牌的厚重木门，“通知后勤老钱，明天下午，集团高层季度成本复盘例会提前一小时。”
他嘴角那抹近乎消失的弧度，此刻终于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冰冷的、棋手看到关键落子位的了然。
“就说——”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声音被门板隔绝前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吩咐，“审计部有几道‘趣味数学题’，想请工程部的‘速算高手’们帮忙验算验算。”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将走廊的柔和光线隔绝在外。
陈成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他低头，再次拿出那份审计报告，目光缓缓扫过上面那些冰冷的、充满“艺术”的数字。
“秃鹰只是开胃菜……”他指关节在那刺眼的成本飙升曲线上轻轻叩了叩，发出沉闷的声响，“宗胖子，你这盘硬菜，打算怎么个‘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