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工作人员穿过嘈杂的安置区主干道,远征小队被分配到一间位于边缘区域的、编号为“丙-七区-12号”的板房。推开薄薄的金属门,一股混合着汗味、霉味和消毒水残留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内部狭小逼仄,仅有的设施是八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和一张摇晃的木桌,地面布满灰尘和不明污渍。这与他们刚刚经历的、堡垒内部宽敞、洁净、设施完备的生活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你们临时的住处。每天早晚各有两小时供水,食物需要用自己的贡献点去指定食堂兑换。规矩都写在门口的告示上,自己看。没事别乱跑,尤其是晚上。”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似乎多待一秒都嫌脏。
放下简单的行囊,小队成员默契地没有过多交谈,只是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凝重。陈默示意陈雪和老周留在屋内,建立临时的通讯和警戒点,自己则带着陈锋,决定立刻外出,熟悉这个名为“安全”,实则等级森严的微型社会。
走出板房,踏入丙区的街道,真正的江东安全区底层画卷,才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下层区:绝望的泥沼
丙区,乃至目光所及更远处类似的丁区、戊区,构成了安全区庞大的人口基座,也是所谓的“下层区”。这里拥挤、肮脏、混乱,空气中永远飘浮着一股难以消散的酸腐气味。
街道狭窄而泥泞,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简易板房、破烂帐篷,甚至是用废弃材料和塑料布搭建的窝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如同行尸走肉般穿梭其间,眼神大多空洞而麻木,带着一种被生活彻底榨干后的绝望。偶尔有孩童跑过,也是瘦骨嶙峋,身上沾满污垢,眼神中缺乏这个年龄应有的灵动。
公共水龙头前总是排着长队,人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容器,眼巴巴地等待着每天限时供应的、带着淡淡氯味的清水。兑换食物的食堂窗口更是人满为患,队伍蜿蜒曲折,人们拿着颜色黯淡、代表不同贡献点数额的塑料牌,焦虑地等待着那点仅能果腹的、毫无口感可言的合成食物糊或干硬的面包。
巡逻的士兵手持武器,眼神冷漠地扫视着人群,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基于武力的秩序。偶尔有争执或偷窃发生,往往会引来士兵粗暴的呵斥甚至鞭打,周围的人则大多麻木地旁观,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在一些阴暗的角落,存在着显而易见的黑市交易。人们用偷偷藏匿的、或许是捡来的、或许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墙外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一个生锈的打火机、半包受潮的香烟、一件还算完整的旧衣服——交换着食物、药品,或者……某种短暂的慰藉。这里充斥着低声的讨价还价、警惕的目光和随时可能发生的黑吃黑。
“这里……比堡垒外面的废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压抑。”陈锋压低声音,眉头紧锁。在“守望者”,虽然生活清苦,但每个人都有工作,有贡献点,有相对公平的分配,更有对未来的希望。而这里,只有生存的重压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上层区:冰冷的秩序壁垒
然而,当陈默和陈锋的目光越过下层区低矮杂乱的棚户,投向安全区更深处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数公里外,一道明显更高、更坚固的内墙巍然耸立,将安全区清晰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内墙之上,哨塔林立,探照灯密集,戒备远比外墙更加森严。透过偶尔开启的、有装甲车守卫的内墙闸门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是规划整齐的街道,相对完好的楼房,甚至还有零星的绿色植物。那里的人员衣着相对整洁,行动也显得从容许多。
“那里就是上层区,”一个靠在墙根、眼神浑浊的老幸存者,注意到陈默他们的目光,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委员会的老爷们,还有那些有本事、有贡献的人,都住在里面。有干净的房子,稳定的水电,甚至还能吃到真正的蔬菜和肉……我们这些人,这辈子是别想进去了。”
他的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认命般的麻木。
陈默的空间感知悄然延伸,虽然无法触及太远,但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内墙之后区域的能量流动更加稳定,生命气息也显得……更有活力?与下层区这种死气沉沉、绝望弥漫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种泾渭分明的等级制度,让陈默感到一阵寒意。在“守望者”,虽然也有管理层和普通居民之分,但更多的是职责不同,大家共同劳动,共享成果,堡垒是所有人共同守护的家。而这里,上层区与下层区之间那道有形和无形的墙,将人清晰地分成了三六九等,下层区的人们,仿佛只是维持这个庞大机器运转的、可以随时替换的燃料和零件。
鲜明的对比与内心的坚定
返回丙-七区-12号板房的路上,小队成员都沉默着。眼前的景象,不断冲击着他们在堡垒中形成的认知。
堡垒内,是团结、希望与蓬勃的生机。人们为了共同的家园而努力,孩子们可以安心学习,技术的火花在不断迸发。
而江东安全区内,是森严的等级、绝望的麻木与冰冷的压迫。绝大多数人活着,仅仅是为了不死。
“我现在更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建立‘守望者’了。”苏婉轻声说道,她刚刚去附近的医疗点看了看,那里条件简陋,药品稀缺,等待救治的人排成长龙,与堡垒内由她主导的、设备相对齐全、药品储备充足的医疗体系无法相比。
陈雪的手指在隐藏的终端上快速记录着观察到的一切:巡逻队的换岗时间、监控探头的分布、下层区的势力划分、以及通往上层区的检查站流程。“这里的监控和守卫比预想的还要严密,尤其是通往上层区的通道。”
陈默站在板房门口,最后望了一眼远处那冰冷的内墙轮廓,以及眼前这片绝望的底层区域。
“这就是赵主任他们所维护的‘秩序’。”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用高墙和武力,将人划分为不同的等级,让少数人享有资源,而大多数人则在绝望中挣扎。”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自己的队员,眼神锐利如刀。
“这更坚定了我们的目标。无论是为了私仇,还是为了公义,这个隐藏在冰冷秩序背后的毒瘤,都必须拔除。”
“休息四小时。入夜后,开始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