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皮卡像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头拱进更深的荒草窝子,熄了火,只剩下车架子在夜风里嘎吱呻吟。
苏桐后背的烫伤被冷汗一蜇,火辣辣地疼,像有把钝刀在磨骨头缝。腰里那捆胶布裹着的铁疙瘩硌得人坐不稳,死沉死沉,刚才在车里爆那一小波算是彻底蔫儿了,冰凉冰凉的。
“姐…这…这又到哪儿了?”老周脸贴着冰凉的车窗往外瞅,外面黑得跟墨斗鱼肚子似的,杂草丛子比人还高,风一过,呜呜响。
“不知道。”苏桐声音嘶哑,沾着干涸泥血的手指抠开车门。门轴锈得吱呀尖叫。
一股混合着泥腥味、烂草根子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化工馊气的味儿猛灌进来。她吸了一口,肺管子都跟着一抽。
跳下车,脚下泥地软得陷脚脖子,一踩一个坑。回头看看那辆彻底趴窝的皮卡,车灯爆了,引擎盖被刚才一通逃命颠得翘起半边,冒着点残烟。别说追兵,现在连鬼都找不着他们。
“找…找个能喘气的地方。”老周拖着条不大利索的腿蹭下车,冻得直哆嗦。
这荒草甸子没个边,远处连点灯光都没,天阴着,星星月亮全给捂死了。苏桐眯着眼,像黑夜里的耗子精,借着一点微弱的天光分辨方向。风是从北边刮过来的,带着点铁锈和湿水泥的味儿。
她鼻翼翕动,把那锈味儿吸进去,碾碎了细品。
“这边。”她哑着嗓子招呼老周,深一脚浅一脚往味重的北边走。草叶边缘利得像刀子,划开裤腿,刮在腿肚子上生疼。
走了不知道多久,腿都僵了,脚下硬起来。拨开最后一层挡路的蒿草——
一排黑黢黢、光秃秃的水泥方柱子戳在眼前!柱子顶着个大水泥板子的顶,像一排被扒了皮的巨兽牙齿。是栋烂尾楼!楼架子都没封顶,空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的眼窝,灌着呜呜的风。
“操…这地方…”老周缩了缩脖子,感觉比外头荒草地还瘆得慌。
苏桐心里却咯噔一下,不是怕,是找着地方了。就这味儿!浓得化不开的湿水泥气、生锈钢筋味儿,混杂着隐约残留的油漆和塑料烧焦的糊味!绝对是栋废弃工厂或者仓库!
“进去。”苏桐当先一步,踩着满地碎砖烂瓦往里摸。
里面比外面还黑,空气像是凝固的泥浆,吸一口肺都发沉。地上厚厚一层灰,踩下去“噗噗”直响,混着碎玻璃碴子和干结的鸟粪蛋子。脚步声带着空洞的回音。
“姐…你看那儿!”老周眼尖,指着角落一摞用破油布盖着的玩意儿。
苏桐过去一把扯开。油布下露出一堆散了架的木架子,架子底下压着几台灰扑扑、铁壳子的机器——全是工业排风扇!叶片扇子上糊着厚厚的泥灰,像结了壳的浆糊。
“电扇?没用啊,又没电…”老周泄了气。
苏桐没吭声,眼珠子在黑暗里像两簇幽幽的鬼火,扫过那些排风扇粗壮的电线管口。她蹲下身,沾满泥灰的手指在铁壳子上摸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手指头抠住一个风扇后盖的螺丝,用力一拧——
锈住了,纹丝不动。
老周见状,一瘸一拐在废墟里划拉,还真给他从水泥灰里刨出来一把锈得掉渣的管钳。掂量着沉手。
苏桐接过来,管钳卡住螺丝帽,腰马合一,憋住气死命一拧!
“嘎嘣!”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水泥壳子里显得格外瘆人!锈死的螺丝帽硬生生让她拧动了!碎锈渣子簌簌往下掉。
一颗,两颗…
后盖板“哐当”一声被她整个卸了下来!一股浓得呛鼻的灰尘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苏桐眼都不眨,沾满黑灰的手直接插进风扇后盖!里面全是盘得跟老树根似的粗电线,胶皮早就老化龟裂,露出里面暗红的铜线!还有个大号的电容器,像个铁疙瘩墩在中间。
“有东西!”苏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她手指在那些锈蚀冰冷的金属元件里飞快摸索。粗铜线…接口…线圈…老周在旁边大气不敢喘。
突然!
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独立出来的、拳头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一端接着两根粗电线,另一端光秃秃。用生锈的螺丝固定在线圈支架上。
“这啥玩意儿?看着像…烧糊的?”老周凑近了看,发现那金属盒子表面黢黑一片。
苏桐没理,管钳再次发力,卡住固定螺丝,“嘎吱”一声脆响,硬生生把盒子撬了下来!
拿在手里沉甸甸,冰冷刺骨。
“变压器。”苏桐吐出三个字,眼神亮得吓人。她手指抠掉盒子接口处的油泥,露出两个金属插头。
几乎是同时!
腰间那捆裹着铁疙瘩的胶布卷猛地一颤!像冬眠的蛇被热铁烫醒了尾巴!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实质的冰冷感隔着胶布和衣服刺在她腰侧的皮肤上!
苏桐心脏猛地一跳!有门儿!
“老周!打火!”她低吼。
老周懵了:“啊?没…没火啊!”
“不是让你点火!”苏桐咬牙,“手电!用你的手电筒!”
“哦哦!”老周手忙脚乱掏出那个小破手电筒,一看傻眼了——塑料壳子刚才在泥地里磕瘪了,后盖都掉了一半,里面的破电池也歪了。
“妈的,破玩意儿!”他啪啪拍了两下,手电筒的光柱跟抽风似的乱闪。
“闪也行!”苏桐一把抢过破烂手电筒,看都没看,沾满泥灰的手直接扣进瘪掉的电池仓,两指猛地一捏那歪歪扭扭的五号电池!
滋啦!
一点微弱的电火花在她指间炸开!
“嗡——!!!”
腰间那捆胶布裹着的铁疙瘩像是被这点火星彻底点燃了饥饿!瞬间爆发出剧烈的震动!比刚才在皮卡手套箱里抢电瓶残电时猛烈十倍不止!一股冰凉的吸力透过衣服死死咬住苏桐腰侧的皮肉!
苏桐眼底凶光暴起!一只手死死按住腰间发疯的铁疙瘩,另一只手抓起那个黢黑的铁盒子变压器!动作快到带出残影,将变压器尾端那两个光秃秃的金属插头,狠狠怼向苏桐刚从破烂手电筒里捏出来的电池正负极!
嗡——轰!!!
就在接触的刹那!
一股狂暴的、肉眼可见的蓝白色电弧像挣脱囚笼的雷龙,猛然从变压器插头处炸裂喷涌!粗壮的电蛇瞬间缠绕上她捏着电池的手!刺骨的麻痹感和灼痛感顺着手臂闪电般窜上脑门!眼前瞬间一片雪白!
“呃——!”苏桐喉咙里滚出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半边身子都麻了!整个人被这股暴烈的能量冲得向后踉跄!
但这股被强行唤醒的野蛮电流根本没空在她身上停留!
变压器就像个被灌满了的火药桶!
轰隆——!!!
一声沉闷到震碎耳膜的巨响!
那个拳头大小的黢黑变压器如同微型炸弹般轰然爆裂开来!无数扭曲的铜丝、焦黑的铁片和滚烫的绝缘胶皮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向四面八方!
噼里啪啦!叮当作响!
焦糊的臭氧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整个空旷的烂尾楼底层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嗡嗡作响!梁顶的积灰扑簌簌往下掉!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操!!!”老周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到一根水泥柱子后面,被冲击波震得耳膜嗡嗡响!
再看爆炸中心!
苏桐整个人单膝跪倒在地,捏着电池的右手一片焦黑,衣袖被爆开的电弧撕成了烂布条,裸露的手臂皮肤上是狰狞的水泡和电击纹路!她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一点血沫子,脸上沾满了爆炸溅开的黑灰,只有一双眼睛在灰烬中亮得如同鬼火!
腰间那捆胶布卷里,银灰色铁疙瘩的震动已经停息,但隔着胶布都能感觉到一种饱胀的…餍足?一种冰冷且危险的满足感。
爆炸的火光虽然只是一瞬,但足够看清周围!
刚才爆炸的位置,不止一个变压器!旁边那些工业风扇的背后,歪倒着一个更大的家伙!
一个半人高、裹着厚厚锈壳的铁皮柜子!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高压配电箱”字样!爆炸的冲击波把它歪斜的门给震开了!露出里面蛛网般的线路和更大号的变压器绕组!
这才是重头戏!
“姐…姐你没事吧?”老周哆嗦着从柱子后面探头。
“死不了!”苏桐撑着膝盖站起来,甩了甩焦麻剧痛的右手,每一步都踩在簌簌的灰烬上。她走向那个敞开的破旧配电箱,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在那盘根错节的老化线路和中央那个水桶般粗细的锈蚀变压器上扫过。
刚才小变压器的爆裂,像一滴冷水进了滚油锅!
烂尾楼深处,猛地传来一阵野兽咆哮般的吼声!还有胶皮靴子疯狂踩踏碎砖烂瓦的轰响!
“那边!”
“爆炸!快!”
“抓住他们!!”
保安来了!动静太大!
“操!是…是厂区的保安!”老周的脸瞬间煞白!
几道雪亮刺眼的光柱,如同饥饿的触手,猛地从废墟深处的黑暗中射了过来!疯狂地在积满厚灰的空间里乱扫!瞬间就锁定了苏桐和老周狼狈的身影!
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轰隆隆逼近!
“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一个粗哑的、带着金属颤抖般的吼声咆哮着,充满了被惊醒的暴怒!
苏桐根本没时间了!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铁皮柜里那个巨大的旧变压器上!那裸露的、缠绕着粗铜线的接线柱,还连着半截烧焦的闸刀开关!
腰间的铁疙瘩,在感受到那巨大变压器的瞬间,再次爆发出无声的、冰冷的饥饿感!
机会!唯一的机会!
“老周!关你手电!”苏桐嘶哑地吼着,眼睛却盯着配电箱,沾满黑灰血污的手已经伸了进去,冰冷粗糙的指尖,猛地摸向那闸刀开关!
“关上?!那咱不成瞎子了?”老周不明所以,但看着苏桐的动作,猛地一个激灵,啪一下按灭了那破烂手电筒!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远处保安的光柱和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镰刀,迅速割裂着这令人窒息的墨色!
苏桐的手指,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着爆炸前那瞬间的视觉记忆,精准地扣住了高压柜里那截冰凉、沉重的锈蚀闸刀!
巨大的铁刀片,不知是通往地狱还是生路!
“妈的!灯灭…”保安的吼叫戛然而止!
就在黑暗降临,保安的光柱乱扫的瞬间!
苏桐!左手死死按住腰间那捆突然变得冰冷沉重、如同饿死鬼般疯狂震颤的胶布卷!那只被电弧灼伤的右手,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猛地扣住锈蚀沉重的闸刀柄!
不是向下拉闸断电!
而是向上!用力向上一顶!
嗡————!!!!
一声低沉到让所有空气都凝固凝固的、几乎撕裂耳膜的电流嗡鸣声,如同远古巨兽在地下苏醒的第一声叹息,猛地从那个巨大铁柜的深处炸响!
紧接着!
滋啦啦啦——!!!!
无数道刺眼到无法形容的粗壮电弧,如同失控的雷池瞬间沸腾!从铁柜内部那个水桶般的旧变压器绕组上!从闸刀接触点上!从旁边盘踞的粗壮电缆头上!疯狂爆涌喷溅出来!
惨白!刺眼!炽烈!
狂暴的电蛇瞬间充斥了整个铁皮配电柜!将里面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映照得如同地狱熔炉!无数细微的火花如同星辰炸裂,在电弧中疯狂跳跃闪烁!
轰!!!
以巨大铁柜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带着高频震荡的幽蓝色冲击波呈环形猛地扩散开!
嗡!!!
距离最近的一个保安手里紧攥的强光手电,“噗”地一声,灯珠瞬间爆裂!玻璃碎片如同子弹般四射!手电筒的铝合金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滚烫暗红!
“啊!!!”那保安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触电般猛地甩开手中滚烫冒烟的铁筒!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向后倒飞出去!
如同连锁反应!
啪!啪!啪!啪!啪!
周围所有保安手中探照灯的光柱,如同被掐灭的蜡烛,瞬间全部熄灭!
强光消失的瞬间,绝对黑暗带来的瞬间致盲效果远比真正的黑夜更令人绝望!
“我操!灯!”
“谁他妈关灯了?!”
“不是我!炸了!灯全炸了!”
“啊!我的眼!!”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绝对的黑暗中爆发!
保安们训练有素,但从未面对过这种诡异的局面!手中依仗的光源瞬间集体毁灭!爆炸残留的火光和灼烫的金属碎片还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失去视觉的安全感在刹那间被彻底抽空!人对于黑暗未知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每个人的大脑!
惊慌失措的怒吼!被碎片击中或烫伤的哀嚎!黑暗中分不清敌我的身体碰撞!枪械走火撞到废铁的闷响(幸好没人朝天上开枪)!皮鞋踩在满地碎玻璃渣子上的刺耳摩擦…所有声音在巨大空旷的水泥壳子里疯狂回荡,交织成一曲混乱到令人头皮炸裂的交响乐!
“别乱!别乱!操!”一个看似领头的粗哑声音在嘶吼,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里的慌乱根本无法掩饰!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和黑暗的中心!
苏桐的眼底却亮得如同鬼火!
爆炸的幽蓝电弧只是刹那的闪光,却已经足够她看清方向——就在那巨大旧铁柜后面不远处的墙角!一堆散乱的水泥袋子后面,黑洞洞的门!是通往后面的通道!
“这边!跟着我!”苏桐对着老周的方向低吼,声音像砂纸刮铁皮。她根本不看后面乱成一锅粥的保安,沾满黑灰烫伤的手一把揪住还有些发懵的老周衣服后领,拖死狗一样将他就往那个黑暗中的门口拖!
脚下全是滚烫的金属碎片和崩溅的玻璃渣!每一步都硌得慌,更别提还有满地灰土。
苏桐却像没了痛觉神经,腰里的铁疙瘩在刚才那波狂暴吸电之后,沉甸甸的如同一块充满的蓄电池,冰冷中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满足感。她拖着老周,速度快得像贴地飞行的夜枭,几乎是无声地扑到了那扇虚掩的破铁门边!
“吱嘎——”
铁门被推开刺耳的摩擦!
门外,灌进来的风带着更浓烈的机油味和一种…嗡嗡的、如同巨型蜂巢般持续的噪音!还有隐约滚动的滑轮声音?!
苏桐拖着老周一头撞出门外!反手“哐当”一声巨响将沉重的破铁门狠狠甩上!从外面捡起一根锈得看不清原貌的铁棍,狠命插进门锁孔里,死死别住!
门里面保安混乱的嘶吼和砸门声瞬间被厚实的铁皮隔绝,只剩模糊的闷响!
“呼…呼……”老周靠着冰冷的墙皮,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苏桐没停,手扶墙稳住身体,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过后,右手电击伤和后背烫伤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针从四面八方同时扎进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甩甩头,强行集中精神打量四周。
这里是烂尾楼后面?更像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半开放式仓库!空间高得吓人,顶上巨大的钢梁结构在昏暗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仓库深处黑洞洞的,只有靠近他们这边的区域,头顶上几盏不知道是应急灯还是漏电的照明条,发出微弱且不稳定的惨白光芒,像垂死之人的瞳孔。
光线最亮的地方,堆码着像山一样、用深绿色厚篷布盖着的集装箱货垛!货垛之间狭窄的通道如同迷宫。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机油味和橡胶糊味,比刚才烂尾楼里还重十倍!
最重要的是那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
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像无数台老式发动机在同时空转!在巨大的空间里形成共鸣!
还有金属滑轮摩擦导轨发出的“咕噜噜”的滚动声!
声音来自仓库一角!
苏桐忍着剧痛,拖着老周,像两条在黑暗中潜行的泥鳅,贴着冰冷的、布满灰尘油污的集装箱侧壁,快速地向那声音来源的方向摸去。
绕过几个巨大的货垛。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塔吊!不是外面那种塔吊,而是那种安装在仓库里,用来吊装大型货物的室内行车天车!粗壮的钢轨横贯小半个仓库顶部,一个巨大的黑色电动葫芦(起重用的电动滑轮组)吊在钢轨上,正随着电机空转嗡嗡地前后滑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天车驾驶室的门开着,里面没人!
而让苏桐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就在那巨大天车铁架子底下,靠着墙根的阴影里,正停着一辆玩意儿!
一辆造型挺怪的三轮车!不是农用拉货的,更像城市里常见的那种…送快递或者送外卖的电动三轮!
底盘挺高,三个又粗又黑的防滑轮胎,后面一个封闭的塑料货箱,货箱顶上还歪歪扭扭印着“极速达”三个褪色的字。车头仪表盘位置破了个口子,裸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电线。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三轮车钥匙孔的位置!没有钥匙!而是插着两根被拧在一起的铜电线!红线和黄线死死扭在一块儿!
“搭线点火的贼车!”老周眼睛瞬间亮了!压低声音,激动得差点破音!
偷油偷电瓶的小贼,偷了车为了方便逃跑,把启动线直接拧在一起!下车拔掉,上车一搭就能跑!
苏桐嘴角咧开一个极其细微、带着血腥味的弧度。天不绝人!
几乎就在她视线锁定那辆小电驴的瞬间!
嗡!!!
腰间那沉甸甸的胶布卷猛地剧烈一颤!一股强烈的、冰凉的意念再次传递出来!如同饿死鬼嗅到了满汉全席!
方向!笔直地指向那个正在头顶钢轨上因为电机通电而缓慢空滑、嗡嗡作响的黑色电动葫芦!
那里!有澎湃的高压动力电!比刚才铁柜里的残羹剩饭诱人千倍!
苏桐刚想有所动作——
“咚!咚!咚!”被铁棍别死的铁皮门那边传来猛烈的撞门声!门上的灰尘簌簌直掉!
“操你妈!开门!”刚才那粗哑的咆哮声隔着铁门闷雷般传来!
保安要砸门出来了!
“老周!去!”苏桐猛地推了老周一把,指向那小三轮,“把车开起来!发动!等我的信儿!”
“姐你呢?”老周急了。
“甭管!”苏桐眼神决绝,目光再次死死锁定头顶那个嗡嗡滑动、充满澎湃电力的电动葫芦!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她动作快如闪电,弯腰抄起地上半块带尖棱的水泥碎块!
哐当——!!!!!
铁皮门终于被狂暴的力量从里面撞开!扭曲变形的铁棍崩飞老远!几个状若疯虎、眼睛被强光熄灭后的黑暗和恐惧熬得通红的保安,如同出闸的饿狼猛扑出来!
“在那!抓住他们!!”保安队长面目狰狞,手里挥舞着警棍!
苏桐等的就是他们出来的瞬间!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一跃!沾满灰泥的手里那块带棱的水泥碎块,如同投石索甩出的石弹,带着她全身的力气和冰冷的杀机,呼啸着砸向半空中正嗡嗡滑动的电动葫芦电机防护罩!
“砰——哐啷!!!”
巨响和金属碎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棱角锋锐的水泥块精准地砸在滑动的电动葫芦后部!薄铁皮的防护罩瞬间凹下去一大块!巨大的冲击力让滑行的电动葫芦猛地一顿!与钢轨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尖叫!
更致命的是!水泥块的棱角直接撞开了防护罩下方松动的金属网!
“嗡——滋啦——!!!”
狂暴的蓝白色高压电弧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猛地从破碎的金属网处窜了出来!照亮了下方几名保安瞬间惨白惊恐的脸!
“啊!!!”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保安首当其冲!剧烈的高压电火花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们举起的警棍和身上!空气里炸开浓烈的焦糊味!
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完整发出!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推倒,重重地砸在满地油污的地面,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
后边的保安吓得魂飞魄散!猛然后退!混乱踩踏!
“妈呀!!!”
“电!!!”
“快跑!!”惊恐的嚎叫彻底取代了之前的愤怒!残余的保安如同炸窝的麻雀,争先恐后地向后、向两边跌撞退去,生怕被那死亡电弧沾上!
就是现在!
苏桐身体落地一个翻滚卸掉冲力,沾满油污灰土的脸上没有丝毫停顿!她落地后没有半分犹豫,单膝跪地的姿势如同起跑的猎豹!沾满尘灰的双手猛地撑地,后脚狠狠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辆被遗忘的、还插着拧线钥匙的小三轮电驴猛扑过去!
老周早已按照苏桐的话冲到了三轮车边!他这人心眼可能不多,但就一点好,真听苏桐的话!尤其是在逃命这件事上!
就在保安被电弧吓得魂飞魄散、一片混乱的刹那!
老周已经手忙脚乱地抓起那两根被他攥得死紧的铜线头——红色和黄色!狠狠地往一起一碰!然后使劲塞进三轮车钥匙孔旁边的那个破口里!
滋啦!
一点微弱的电火花在破口里一闪!
嗡——!
三轮车屁股底下的电机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仪表盘上几个没爆的LEd灯珠忽闪忽闪亮了起来!亮了!虽然亮度连蜡烛都不如!
“着了!着了!”老周激动得破音!一屁股就砸进那个狭小的塑料驾驶座上!硌得他龇牙咧嘴!双手死死抓住三轮车那个怪模怪样、有点像电瓶车但更粗糙的方向把!
几乎在老周吼出声的同一秒!苏桐的身影已经如同夜风中卷过的残影,带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狠狠地冲到了三轮车旁边!
她没有坐副驾!
三轮车太小了,后面的货箱是封闭的,只有侧面一个塑料推拉门!苏桐的手掌已经按在了冰冷的、沾满油污的塑料门上!
“开车!冲出去!”她的嘶吼带着喷溅的血沫子!
老周根本没心思管坐不坐稳了!他这辈子除了开过村里的拖拉机,就数刚才那破皮卡算“驾驶经验”了!开这玩意儿?管他呢!拧!
他那只沾满汗水的肥手,抓住方向把下方那个简陋的加速转把(通常没有刹车油门踏板,电三轮是用左手刹车,右手拧油门转把加速),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朝自己怀里一拧到底!
嗡——嗡嗡嗡——!!
电三轮屁股底下那个可能都该淘汰的老旧电机,发出一种极其怪异、如同哮喘病人快断气又被强行灌了兴奋剂的混合咆哮声!三个又粗又防滑的轮胎在原地猛地一扭!橡胶摩擦地面发出刺鼻的焦臭味和尖叫!
整个车架子都因为这股瞬间爆发的蛮力差点侧翻!
“慢点!慢点放!”苏桐急吼,同时身体如同泥鳅,沾满灰土血污的身子极其别扭地往那狭小的后货箱侧门里硬塞!后背烫伤的剧痛让她动作僵硬变形。
老周被吼得一个激灵!刚才拧满的油门下意识松了一点点——
三轮车如同被松开嚼口的烈马,带着一股迟滞但不可阻挡的势头,哐当哐当地向前猛蹿!老旧车身骨架发出的呻吟声让人担心它随时会散架!加速极其不平顺,一窜一窜的!
“哐当!咣当!”小三轮撞开地上散落的水泥块和碎木头,颠簸得如同狂风暴雨里的独木舟!
苏桐半个身子还挂在货箱外面,咬着牙,指甲死死抠进塑料门框缝隙,拼尽全力把自己往里拖!
仓库另一头,从混乱中勉强回过神的保安队长,眼珠子血红!看着那辆怪叫着、像个醉汉一样歪歪扭扭冲向仓库侧门方向的破三轮,声嘶力竭:“操你祖宗!别让他们跑了!开那辆叉车!开叉车!!”他指的是不远处角落里停放的一辆同样沾满灰尘、但看着块头大了许多的电动叉车!
立刻就有保安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向那辆叉车驾驶位!
而这时!
老周终于摸到点窍门!三轮车的方向把掰着也费劲,但他总算靠着蛮力把这铁疙瘩拧着冲向了一个方向——就是仓库侧面墙上,一个巨大的、用红色警示漆写着“紧急出口”但大半被灰泥糊住的卷帘门!门半开着,露出外面更深的黑暗!那是唯一的出路!
距离卷帘门还有几十米!
身后!叉车启动的嗡嗡声刺耳地响了起来!两盏同样蒙着厚灰的大灯如同浑浊的独眼,猛地亮起!光柱穿透污浊的空气,牢牢锁定了这辆破三轮的屁股!
沉重的叉车轰鸣着,如同巨大的钢铁爬虫,轮胎碾过地面的震动感传来!
“老周!冲门!撞!”苏桐已经把自己完全拖进了三轮车后面的塑料货箱!反手“哗啦”一声拉死了那破烂的塑料推拉门!货箱里一片漆黑,只有剧烈颠簸的金属底板硌着骨头。她对着前面嘶吼!
老周额头全是汗,手都快抽筋了!根本顾不上距离!眼看卷帘门越来越近,他猛地把那个简陋的油门转把拧死到底!
“嗡——————!!!”
三轮车发出濒死的哀嚎!速度猛地又窜了一截!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
“哐——当——哐啷啷啷!!!”
剧烈的撞击!卷帘门被这不要命的冲击撞得彻底扭曲变形!锈迹斑斑的铁帘子发出金属撕裂的惨叫!被硬生生撞开了一个大豁口!
三轮车如同出膛的炮弹,车身剧烈一震!驾驶座上的老周感觉自己屁股离地,眼前一黑!车头撞碎了扭曲的卷帘门残骸冲了出去!冲进了门外的黑暗!
刺骨的寒风如同冰水,混合着更加浓厚的泥土腥气和自由的气息,猛地灌进老周撞得发懵的口鼻!
外面是更开阔的废弃厂区荒地!遍布着半人高的野草和水坑!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那辆气势汹汹追来的叉车因为自重太大、起步太慢,刚刚冲到变形的卷帘门前!叉车司机猛打方向盘试图绕开,结果一个轮子陷进了门口一个早就松垮的地坑!
“轰隆!”一声闷响!
叉车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歪!差点侧翻!彻底堵死在那个被撞开的卷帘门出口!
引擎愤怒的咆哮被死死困在巨大的仓库里!
老周咧开嘴,刚想嚎一嗓子:“姐!咱们……”
话没说完!
咣当!
三轮车一个轮子狠狠碾进一个大土坑!剧烈地一颠!
驾驶座上的老周感觉自己腾空了至少半秒!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甩出来!
然后重重砸回硬邦邦的塑料座椅上!腰快断了!
“哎哟卧槽……”
三轮车带着惯性,依旧在坑洼泥地上疯狂颠簸蹦跳着向前冲!
驾驶座位置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老周这才惊恐地发现——刚才那一下猛烈撞击和连续的颠簸,焊接简陋的方向把下方那根连接前轮的转向轴杆,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形弯了!现在车头有点歪!
更要命的是——
他手里那个拧着的油门转把!竟然卡死在了最高速的位置!松不开了!?
这破玩意儿坏了!
三轮车像个失控的疯牛,在遍布水坑和草墩子的荒地里,以最高速狂飙!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像是要把人连骨头架一起摇散!
“姐!姐!车不听使唤了!油…油门弹不回来了!”老周双手死命抓住抖得快要散架的方向把,声音带着哭腔破音!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凭本能死死握住车把,试图不一头扎进旁边深不见底的水沟里!
黑暗的货箱里一片狼藉。苏桐感觉自己像个被塞进铁皮罐头里的豆子,每一次颠簸都狠狠撞在冰冷的铁皮箱壁上。黑暗里她摸到了腰间那捆硬邦邦的胶布卷——铁疙瘩吃饱了之后死沉死沉,但似乎真的彻底“沉睡”了,一丝动静都无。
听着老周前面带着哭腔的嚎叫,苏桐咬着牙,用尽力气在黑暗中撑起身体,后背烫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右手的电弧灼伤更是钻心。她摸索着挪到货箱靠前的位置,对着前面连接驾驶座的那个不大的破塑料观察窗(通常是给送货人看后面货物的),沾满干结泥灰的手“砰砰”拍打着脆弱的塑料板!
“方向!稳住方向!”
“尽量…找平地方跑!躲大坑!”她的吼声在颠簸中变形。
老周在前面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平…平的地方在哪啊姐!全是坑!”
话音未落!
哐——咚!
三轮车狠狠碾过一个突出的大泥坎子!整个车头都跳了起来!方向把猛地一甩!老周感觉一股巨大的扭力几乎要把他胳膊拧脱臼!他死死攥住车把,手臂肌肉绷得像石头,才勉强没让车子彻底失控!
就在这时!
呜嗡——呜嗡——
一阵隐隐约约、但极其熟悉的警笛嘶鸣声,如同幽灵般,从极其遥远的风中透了进来!
来了!阴魂不散的警车!虽然还在视野之外,但这穿透夜风的警笛,比鬼哭还让人心寒!
车头的灯珠被颠坏了好几个,老周根本看不清路,只能凭感觉死死把住方向,躲避那些最明显的巨大黑影(可能是深坑或者草垛子)。
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三轮车像个没头苍蝇在黑暗的荒地里狂飙乱冲。
“前…前面有光!”老周突然扯着嗓子嚎起来,带着哭腔里的惊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姐!是…是大马路!”
在连续撞开了几丛坚韧得能抽死人的高大蒿草之后,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稍微平整些的砂石地出现了!砂石地的尽头,影影绰绰透射过来的,是昏黄但确实存在的光!隐约还能看到平坦的黑色路面和中间模糊的白色分隔线!
废弃厂区边上的一条无名公路!
路!生路!
“冲过去!”苏桐在后面货箱里嘶吼。
老周看着那代表生的光亮,肾上腺素再次飙升!油门卡死在最高速,三轮车如同脱缰的疯狗,发动机(电机)发出濒临极限的怪叫,朝着那光亮的缺口处猛冲!
砂石地的颠簸稍微好些,速度更快了!
眼看就要冲上那条看似希望的公路——
砰!咔嚓——!
三轮车的右前轮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撞上了一块埋在砂石地下、只露了个尖角的水泥块残骸!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如同死神的嘲笑!
老周只觉得手里抓着的方向把猛地被一股巨力抽走!一股天旋地转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着疯狂翻滚的三轮车残骸飞了出去!
“啊——!!!”
尖叫声瞬间被风撕碎!
轰隆!哐当!哗啦——!
连续剧烈的翻滚碰撞如同闷雷在耳边炸响!老周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水泥搅拌机!每一次翻滚都被砂石、碎草、断裂的金属和破碎的塑料无情地撞击!身体翻滚着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世界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疯狂摇晃颠倒!最后一声沉重的闷响,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拍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剧痛!如同潮水般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骨头像是被碾碎了又重新组装,皮肉被砂石划开无数口子。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头顶那扭曲旋转的昏黄路灯,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尖锐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