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清空了。
那间承载了何雨柱半生付出的屋子，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凝固的血腥。
当最后一声汽车引擎的咆哮消失在胡同尽头，整个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陷入了一片死神的疆域。
之前那些躲在门缝后、窗帘后，用恐惧与幸灾乐祸窥探着这一切的眼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一扇门窗都死死紧闭，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那个从贾家走出的魔神，拖入无间地狱。
何雨水走回自己的房间，身上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敛入体内。她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外，是刚刚被她亲手清洗过的人间炼狱。
门内，是她此生唯一的、不容任何人触碰的净土。
床上，她一生最珍视的哥哥何雨柱，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微弱，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那件被血污与利刃撕碎的中山装早已被她换下，如今他身上穿着干净的棉布睡衣，但那张英朗的脸上，却是一片死灰。
何雨水缓步走到床边，那双燃着黑色火焰的、神魔般的眸子，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刻，所有的神性、魔性，尽数褪去。
火焰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属于凡人的疲惫与深不见底的悲哀。
她缓缓坐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梦。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哥哥的脸，可指尖在距离他皮肤一寸的地方，却剧烈地颤抖起来，怎么也落不下去。
最终，她只是握住了他那冰凉的、毫无生气的手。
“哥……”
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
“我把他们……都送走了。”
“上一世的仇，我都报了。”
空寂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像是在对哥哥说，又像是在对冥冥中另一个时空的、早已化为星光的自己，做一场迟到了几十年的汇报。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那双在屠戮了上百人后都未曾眨过的眼睛，此刻却氤氲起滚烫的雾气。
“哥，你知道吗？上一世……你死得好惨啊……”
“你被那个叫棒梗的畜生，在大雪天里赶出了家门。你八十岁了啊……你把他当亲儿子养了一辈子，他却嫌你老了，碍事了，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扔到了雪地里。”
何雨水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被她用神明伟力强行压在灵魂最深处的、属于上一世的记忆，如同挣脱了囚笼的恶鬼，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理智。
“你没地方去，就在西直门的桥洞下缩着。你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我记得小时候，冬天咱家没煤，你都是把唯一的破棉被全给我，自己抱着个单被哆嗦一整夜。”
“哥……桥洞底下该有多冷啊……你走的时候，疼不疼啊……”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从她眼角滑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许大茂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一个字都不信。他说……他说他找到你的时候，你都冻僵了，身上……身上还被野狗……啃得不成样子……”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将哥哥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像是受了伤的幼兽。
“我对不起你…… 哥…… 我没用…… 我出嫁以后，就跟你生分了，哪是我不想回啊，李伟他天天打我、骂我，把我看得死死的，我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我恨自己没本事逃出来，更恨你为了贾家那帮白眼狼，连自己都不要了。这几十年，我夜里想你想得哭，可我连踏回家门的路都走不了…… 我但凡…… 但凡能挣脱他一次，能回去看你一眼，你是不是就不会死得那么惨……”
“我赶到西山公墓，还没等进去，就在公墓边上看见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子。许大茂那个老混蛋，哭得像个傻子，他说贾家的人大冷天的就给你赶了出来……”
“哥，那一刻，我心都死了。我跪在你的坟前，我求老天爷开眼，我把我的命给了他……他给了我十个小时，让我回来……为你报仇。”
何雨水的眼神变得迷离而疯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雪夜。
“我用两把三块五的水果刀，从前院的阎家开始，杀到了后院的刘家。我把棒梗、小当、槐花那三个小畜生的头割下来，给你祭坟……我把秦淮茹那个老妖婆，连着她算计了一辈子的家，一起烧成了灰……”
“哥，我为你屠尽了整个四合院，为你把贾家的根都刨了……上一世，我做到了……我让他们给你陪葬了……”
她泣不成声，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而满足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绝望的痛苦所取代。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这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所有的疯狂都化为了今生最深的自责与悔恨。
“可是……为什么啊……”
她猛地抬起头，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那颗痛苦得快要爆炸的心脏挖出来。
“我带着记忆回来了，我有了神明一样的力量，我能翻云覆雨，我能让人生，让人死……我以为……我以为这一世我能护住你了，我能让你娶晓娥姐，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受一丁点委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没保护好你！”
她崩溃了，像个无助的孩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他们差点……他们差点就毁了你啊！我这个执掌生杀的‘凤主’，这个所谓的‘神明’，却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护不住！我算个什么东西！”
“对不起……哥……对不起……”
眼泪决堤，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趴在床边，将脸埋在冰冷的床沿，痛哭失声。
那哭声里，有上一世的委屈，有这一世的悔恨，有杀戮滔天的疯狂，更有深入骨髓的、对眼前这个男人最深沉的爱与愧疚。
就在她情绪彻底失控，整个人都沉浸在无边痛苦的深渊中时，那扇被她关上的房门，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推开了。
“吱呀——”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驼色羊绒大衣的女人。
是娄晓娥。
她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网兜，里面装着麦乳精、高级点心、还有一些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瓶瓶罐罐。
她满脸焦急，显然是听说了何雨柱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然而，当她看到屋内的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何雨柱，更看到了趴在床边，肩膀剧烈耸动，哭得像个迷路孩子的何雨水。
这还是那个在四合院里，说一不二，眼神淡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何雨水吗？
娄晓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妹妹，在卸下所有伪装后，内心该是何等的痛苦与脆弱。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轻轻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边的桌子上，然后缓步走了进来。
何雨水听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她迅速用手背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想要重新戴上那副冷漠的面具，可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份脆弱。
她站起身，沙哑着嗓子，低低地喊了一声：“晓娥姐……”
娄晓娥看着她，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何雨柱，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心疼。
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走上前，从何雨水颤抖的手中，接过了何雨柱那只冰凉的手。
她用自己温暖的手掌，将那只手紧紧包裹住，然后抬起头，看着眼中满是血丝的何雨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雨水，辛苦你了。”
“接下来，让我来照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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