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墙高四丈,厚三丈,是这世上最坚硬的乌龟壳。
守城校尉张大胆缩在垛口后面,手里攥着长枪,手心里全是汗。他盯着城外三里处那连绵不绝的营帐,心里发毛。
周辰的大军到了。
但他不攻城。
没有投石机,没有云梯,甚至连那种传说中能炸飞城墙的“妖术”也没动静。十万大军就像一群来踏青的游人,在城外埋锅造饭,肉香味顺着北风飘进城里,把守军肚子里的馋虫勾得咕咕叫。
“起风了。”
旁边的老兵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抬头看了看天。
今日刮的是北风,风力劲道,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那是啥?”
张大胆突然指着北边的天空。
只见周辰的大营方向,升起了无数个黑点。起初只有几个,眨眼间便是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天空。
“是鸟?不对……是风筝!”
巨大的纸鸢乘着北风,晃晃悠悠地飞过护城河,飞过城墙,悬停在京城的上空。
“这是要干啥?放风筝玩?”张大胆张大了嘴巴。
就在满城百姓和守军仰头看稀奇的时候,城外的鼓声响了。
咚。
这并非进军鼓,而是一个信号。
半空中的那些风筝突然像是断了线的珠帘,上面挂着的草绳机关被触发。
哗啦——
无数张巴掌大小的黄色纸片,如同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阳光照在这些黄纸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仿佛满城都下起了金雨。
“是钱!是金叶子!”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瞬间沸腾。躲在家里的百姓冲了出来,巡逻的士兵扔下兵器,所有人都伸出手,疯了一样去抓那些从天而降的“宝贝”。
张大胆也抢到了一张。
他哆哆嗦嗦地捏着那张纸,拿到眼前一看,不是金子,是涂了黄漆的草纸。上面只有两行大字,字迹粗大潦草,保证连不识字的人也能看个大概:
“杀赵恒者,封万户侯。”
“开门投降,分田免税。”
这八个字,比金子还重,直接砸在了张大胆的心窝子上。
……
皇宫,御书房。
赵恒正烦躁地来回踱步。他刚听完御林军统领的汇报,九门紧闭,粮食还能撑一个月,只要南方勤王的兵马一到,就能里应外合……
“陛下!陛下不好了!”
大太监总管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手里捧着一把黄色的纸片,“天上……天上掉反书了!”
赵恒一把抢过纸片。
看着上面“杀赵恒”三个字,他的脸皮剧烈抽搐,眼珠子瞬间充血。
“反了……反了!”
赵恒嘶吼着,把纸片撕得粉碎,“周辰这个逆贼!他这是要动摇朕的根基!”
他猛地拔出天子剑,冲出御书房。
“传令九门提督!传令御林军!凡是敢捡这些纸片的,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凡是敢私藏不交的,诛九族!”
“是……遵旨。”太监吓得浑身瘫软。
……
赵恒的命令很快传了下去。
街道上,一队队身穿金甲的御林军开始抓人。
“拿出来!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名御林军军官把刀架在一个卖菜老汉的脖子上。
老汉吓得哆嗦,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他只是想拿回家引火,根本不识字。
噗。
军官手起刀落,老汉的人头滚落在地。
“陛下有令!私藏反书者,杀无赦!”军官提着带血的刀,目光凶狠地扫视四周。
周围的百姓吓得连连后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但在恐惧的最深处,有一团火正在燃烧。
那是仇恨。
街角的阴影里,几个负责巡街的城防营士兵默默看着这一幕。他们手里也攥着那张黄纸,但没人把它交出去,而是悄悄塞进了袖口的夹层里。
“分田免税……”
一名士兵低声念叨着这四个字,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是真能分田……”
“嘘!不想活了?”旁边的什长瞪了他一眼,但自己的手却死死按着胸口,那里也藏着一张。
“头儿,这皇帝老儿都要咱们的命了,咱们还替他卖命?”士兵咬着牙,眼睛红通通的,“你看人家周大将军,这纸上写了,只要不开刀,进城后秋毫无犯。要是咱们把门打开……”
什长沉默了。
他看着不远处还在杀人的御林军,又看了看手里那把卷刃的破刀。
“别乱说。”
什长压低声音,目光却投向了城门的方向,“今晚轮到咱们兄弟守永定门。到时候……看眼色行事。”
城外,中军大帐。
周辰坐在太师椅上,听着细作传回的情报。
“赵恒下令杀人了?”
周辰剥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慢慢嚼着,“杀得好。他不杀人,百姓还不敢反。他这一刀下去,就把自己最后那点民心都砍没了。”
“大哥,咱们啥时候攻城?”
铁牛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叠还没发完的黄纸,“这玩意儿比炸药包还好使?俺不信。”
“这叫攻心。”
周辰拍掉手上的花生皮,“炸药能炸开城墙,但这几张纸,能炸开人心。看着吧,不用三天,这京城的大门,会有人替我们打开。”
他站起身,走到帐口,望着那座巍峨的帝都。
夕阳下,皇宫的琉璃瓦反射着刺眼的光。
但在周辰眼里,那不过是一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坟墓。
“白玉霜。”
“在。”
“准备好进城的安民告示。告诉下面的弟兄,进城之后,谁要是敢拿百姓一针一线,我砍他的头。”
周辰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京城,不是一片废墟。”
“是。”
风还在吹。
那些黄色的纸片像雪花一样,飘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飘进了深宅大院,甚至飘进了皇宫的御花园。
赵恒站在景山上,看着脚下这座已经开始暗流涌动的城市,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寒冷。
他紧了紧身上的龙袍,却发现这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衣服,此刻竟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朕……做错了吗?”
他问身边的太监。
太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回答。
因为在他的袖子里,也藏着一张写着“分田免税”的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