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4章：我同意，但有个小小的建议
死寂。
整个财务处大厅，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默身上。陈观的这一招“联合调查组”，如同一张用程序正义和官场智慧编织而成的大网，从天而降，将林默牢牢罩住。
同意，等于自缚手脚，改革的利剑被锁入鞘中，从此在无尽的扯皮中耗尽锋芒。
反对，等于公然对抗“团结”与“稳定”的大旗，坐实了“独断专行”的帽子，将彻底失去道义上的制高点。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让你看清了陷阱，却又不得不往里跳的死局。
冯涛等人原本煞白的脸上，此刻已经泛起了得意的红光。他们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意。小子，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你不是懂法吗？在陈厂长这种真正的权谋高手面前，你那些小聪明，不过是班门弄斧！
王秀莲和那几个财务处的员工，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绝望，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这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几缕青烟。
陈观站在那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他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棋手，落下了制胜的一子，现在正悠闲地端起茶杯，欣赏着对手无路可走的窘迫。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
林默的脸上，没有半分被逼入绝境的惊慌与愤怒。
他甚至笑了。
那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欣赏和愉悦的笑容。仿佛陈观不是他的敌人，而是提出了一个极具建设性意见的合作伙伴。
“好！”
林默轻轻鼓了两下掌，声音清脆，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副厂长，高！实在是高！”
他这一声赞叹，把所有人都给整不会了。
就连老谋深算的陈观，那端着无形茶杯的手，都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cLE的错愕。
这是什么路数？
林默完全无视众人惊疑的目光，他向前一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赞赏表情，对着陈观说道：“我刚才还在发愁，如何才能既推进工作，又团结同志，既要查清问题，又要稳定大局。没想到，陈副厂长您一出手，就给我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他转过身，面向那些神情各异的中层干部，声调都高了几分：“大家都听到了吗？陈副厂长提议，成立‘联合调查组’！这是什么？这就是我们江钢领导班子自我净化、自我革新的决心！这就是我们江钢人关起门来解决自己问题的智慧！我为能和陈副厂长这样的领导共事，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
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陈观最忠诚的拥趸和吹鼓手。
冯涛等人面面相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难道这小子被陈厂长的王霸之气给震慑住了？这就……服软了？
陈观的眉头，却在不经意间，轻轻地皱了一下。
不对劲。
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心里发毛。林默的反应，不是一个被迫接受城下之盟的人该有的反应，他太热情了，热情得像是在抢功。
果然，林默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陈副厂长，您这个提议，可以说是深得省委国企改革精神的精髓。为了能把您的这个英明决策，不折不扣地贯彻好，执行好，我斗胆，在您这个完美框架的基础上，提几个小小的、不太成熟的补充建议，您看行不行？”
来了！
陈观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对方的后手，终于要亮出来了。
但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微笑道：“林书记但说无妨，我们集思广益嘛。”
“好！”林默打了个响指，那清脆的声音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速度！”林默伸出一根手指，“既然是‘联合调查组’，讲究的就是一个雷厉风行，以正视听！现在外面几万工人情绪正热，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给他们一个交代，稳住人心。所以我建议，这个调查组，必须在……72小时之内，拿出一份对核心账目问题的初步审查报告！陈厂长，您觉得这个时间，紧张吗？”
陈观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七十二小时？三天三夜？江钢几十年的烂账，别说三天，三个月都未必能理清！这小子是想用时间来逼死人！
可林默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扣着“稳定工人情绪”的大帽子，他要是说时间太紧，就等于承认自己不想尽快解决问题，是在故意拖延。
“不紧张。”陈观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效率是应该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陈厂长是有魄力的！”林默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公正！为了体现我们调查组的绝对公正，避免外界说我们是自己人查自己人，搞内部勾兑。我建议，调查组除了我和您两位组长之外，还应该邀请几位‘特别监督员’。我看，就从刚才在广场上情绪最激昂的工人里，随机选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傅，代表广大职工监督我们。另外，省纪委不是在咱们江钢有常驻的联络员吗？也一并请来，列席指导我们的工作。这样，上对省委，下对职工，都有了交代。陈厂长，您说，这个建议，是不是能让我们的调查，更具公信力？”
陈观的脸色，终于开始变了。
请工人代表？请纪委的人？
这他妈哪里是调查组，这分明是三堂会审！把自己架在工人阶级和纪律铁拳的双重火焰上烤！
他要是反对，就是心虚，就是害怕监督，就是想搞暗箱操作！
“……有道理。”陈观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在隐隐作痛，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同意！”林默脸上的笑容，在陈观看来，已经和魔鬼无异。他兴奋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声音也愈发高亢。
“第三，决心！为了向全厂职工，向省委领导，展示我们刮骨疗毒、破釜沉舟的决心！我建议，调查组从成立这一刻起，所有成员，包括我和您，吃住全在财务处！保卫处把这里一围，谁也别想出去，谁也别想进来！一日三餐由食堂统一配送！我们就地办公，不眠不休，72小时拿出报告！这叫什么？这叫‘闭关调查’！不查出个水落石出，我们绝不出关！陈厂长，您说，我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决心，够不够震撼？”
震撼？
何止是震撼！
陈观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副处长对话，他是在跟一个疯子对话！
闭关？吃住都在这？还他妈72小时？
他设想的剧本，是成立调查组，然后以“情况复杂、账目繁多”为由，拖上三个月、半年，慢慢磨掉林默的锐气，最后拿一份不痛不痒的报告交差。
可现在，林默全盘接受了他的提议，然后用“速度”、“公正”、“决心”这三根钉子，把他死死地钉在了这个他亲手搭建的十字架上。
他把他陈观的阳谋，变成了一场不死不休的豪赌！
此时，大厅里那些中层干部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们看陈观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完了。
陈厂长这是请君入瓮，结果把自己和所有人都给装进去了！
林默欣赏着陈观脸上那由青转白，由白转紫的精彩变化，缓缓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陈厂长，既然您对我的这几点补充建议，都没有意见。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亲自给省委书记的秘书打电话，汇报您刚才高瞻远瞩的提议，以及我们共同完善的这个‘72小时闭关调查’方案。”
他的手指已经悬在了拨号键上，脸上带着天使般纯洁的微笑，最后一次征求意见。
“陈厂长，您看，是我现在就打，还是您想再补充几点，让这个方案，显得更加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