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苏雨宁正坐在客厅地毯上翻相册，听见声音抬起头。顾砚辞已经起身走向玄关，她跟着站起来，顺手把相册合上放在茶几边。
门外是物业人员，手里拎着一个快递盒，说了声“送错了，不好意思”。顾砚辞接过盒子看了一眼，摆摆手说没事。那人道完歉转身走了。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苏雨宁走回阳台，从架子上拿了个空杯子，去厨房倒了半杯温水。她靠在栏杆边，望着外面的夜色。楼下花园的小灯亮着，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顾砚辞走出来，站在她旁边，一只手搭在栏杆上。
“还在想今天的事？”他问。
她点点头。“宝宝站在台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会长大，会走很远。”
顾砚辞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头吹了吹水面的热气，喝了一口。“我在想，如果将来让他去国外读书呢？换个环境，看看不同的教育方式，会不会对他有帮助？”
顾砚辞转头看她。“你是认真的？”
“我只是在想。”她说，“现在全球联系这么紧，很多孩子都在往外走。我们能不能也考虑一下？不是非得去，但至少让他有机会选。”
顾砚辞沉默了几秒。“我十岁就出国了。”他说，“一个人住寄宿家庭，过年也不回家。那时候不懂什么叫文化差异，只知道别人说话我听不太懂，吃的不一样，连笑话都笑不到一块儿。”
苏雨宁看着他。
“我不是反对学习新东西。”他继续说，“但我怕的是，孩子太小离开家，感情断了。等他长大，跟咱们之间只剩血缘，没有共同经历。”
苏雨宁握紧了杯子。“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可我也见过另一种情况——很多人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连申请交换项目的勇气都没有。不是他们不行，是从来没被给过这个选项。”
“所以你是担心他会错过？”他问。
“是。”她说，“我不想他以后回头看，发现父母明明有能力，却没帮他打开那扇门。”
顾砚辞靠着栏杆，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薄，能看到几颗星星。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慢慢开口，“他在国外想家怎么办？生病了谁陪？遇到事不敢说，憋在心里怎么办？”
“这些我都想过。”她声音低了些，“我也怕。怕他不适应，怕他孤单，怕我们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受委屈只能自己扛。”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风吹过来，带着一点凉意。
“其实我不在乎他将来一定要成功。”苏雨宁轻声说，“我就希望他能活得明白，知道自己是谁，想去哪，不怕做选择。”
顾砚辞侧身面对她。“问题是，出国读书不是旅游。它意味着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人际关系全都要变。咱们不能光想着好处，得看他适不适合。”
“那你怎么看适合的标准？”她问。
“看他能不能独立生活。”他说，“不是成绩好不好，也不是英语行不行。而是他自己能不能解决问题，能不能在没人帮的情况下做决定。”
苏雨宁点头。“所以你不是反对出国，是反对‘为了出国而出’？”
“对。”他说，“我不想他因为别人都去，他就得去。也不想他因为我们要面子，就非得进名校。这事不能变成任务。”
她笑了笑。“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最想要什么吗？”
“自由。”他说得很快，“不想被安排，不想每天按表走。哪怕犯错，也想自己试一次。”
“所以我才想给他多一条路。”她说，“不是替他选，是让他知道还有别的可能。”
顾砚辞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说：“你以前是不是也有机会出去？”
她顿了一下。“高二那年有个国际交流项目，学校推荐了我。但我爸妈不同意，说费用太高，而且怕我跑了不回来。最后名额给了别人。”
“你后悔吗？”
“说不上后悔。”她摇头，“但我一直记得那个通知下来的下午。我站在公告栏前看了十分钟，然后转身去上自习。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以后我的孩子做什么决定，我不会只因为害怕就不让他试。”
顾砚辞伸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所以我们现在谈这个，不是为了马上定下来，是开始想这件事？”
“嗯。”她说，“现在想，不代表现在做。我们可以了解学校，研究政策，看看国内国际双轨怎么走。等他再大点，有自己的想法了，咱们再一起决定。”
“那就先不动学籍。”他说，“保持国内基础教育同步。外语提前抓，思维训练跟上，心理适应能力也要观察。”
“我可以带他参加一些短期游学项目。”她接话，“夏令营也好，交流活动也好，让他体验一下集体生活的多样性。”
“行。”他说，“但每次出去，必须是我们一起陪他。第一次适应期不能缺父母。”
她点头。“还有，不管未来走哪条路，中文不能丢。家里的规矩、节日的习惯、祖辈的故事，一样都不能少。”
“文化认同不是靠地理决定的。”顾砚辞说，“是在日常里一点点建立的。只要咱们坚持教，他在哪都能记住根在哪。”
苏雨宁把杯子放在一边，双手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
“这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他说，“孩子的路，不是妈妈一个人铺的，也不是爸爸一句话定的。咱们得一起看，一起判断，一步一步来。”
她靠在他肩上。“有时候我觉得压力很大。怕做得不够，怕选错方向。”
“没人能保证完全正确。”他说，“但我们能做到尽力了解，尊重成长节奏。只要出发点是为了他好，哪怕中间调整几次，也没关系。”
她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接着又归于平静。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刚才宝宝睡着前，抱着奖状说要画一座更大的房子。”
“然后呢？”
“他说房子里要有两个书房，一个给爸爸，一个给妈妈。还有一个实验室，是他自己的。”
顾砚辞笑了。“科学家起步了。”
“我觉得他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世界了。”她说，“我们现在讨论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保护这种探索。”
“那就别急着下结论。”他说，“观察他兴趣的变化，测试他的承受力，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有答案。”
她睁开眼，抬头看他。“你觉得十年后他会是什么样？”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希望那时的他，既能融入世界的复杂，也能守住内心的简单。”
她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阳台的灯微微闪了一下，又稳住了。
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宝宝在床上翻了个身。
顾砚辞看了眼手表，快十点了。
“进去吧。”他说，“明天你还得早起开会。”
苏雨宁拿起杯子，跟他一起往屋里走。
经过宝宝房间时，两人停下脚步。门开着一条缝，里面的夜灯亮着。小孩侧躺着，嘴微张，呼吸均匀，一只手还压在枕头底下，那里藏着那张奖状复印件。
他们静静看了几秒，轻轻把门合上三分之二。
回到卧室，苏雨宁放下杯子，解开发绳重新扎了一次。顾砚辞脱掉外套挂在椅背上，坐到床边。
“今天聊的这些，”她坐在梳妆台前擦脸，“不会影响你工作安排吧？下周你要出差？”
“行程没变。”他说，“但我已经让助理推迟了两个会议。宝宝的事优先级更高。”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下。
灯还亮着。
顾砚辞仰头靠在床头，闭了一会儿眼。
苏雨宁擦完护肤品，起身关掉梳妆台的灯。她走到床边，正要抬腿上床——
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