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往秦海龙的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连几天都没有回音。孟礼欢倒也不急,他知道秦海龙身份特殊,事务繁忙,而且处理这种“山货”也需要寻找合适且绝对稳妥的渠道。他乐得享受这战前(指购房)最后的宁静,每日里不是陪着丫蛋和海娃在院里玩耍,就是跟着韩晶晶一起拾掇家里家外,偶尔也去码头看看“海龙号”和“探索一号”的保养情况,日子过得悠闲而充实。
王秀娥和韩晶晶虽然从孟礼欢口中知道那“山货”值钱,但具体值多少钱,心里却没个准数。婆媳俩私下里嘀咕,觉得能卖个千儿八百的就了不得了,那已经是寻常人家好几年的收入了。她们盘算着,要真能卖上这个价,除了留出买房的钱,还得给家里添置台缝纫机,再给两个孩子多做几身新衣裳。
这天下午,孟礼欢正拿着小木枪,在院里陪着丫蛋“打游击”,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海娃则坐在屋檐下的草席上,努力地啃着一个孟礼欢用木头削成的、光滑的小鱼儿。韩晶晶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一边看着孩子,一边缝补着孟礼欢那件磨破了肩头的旧工装,阳光洒在她恬静的侧脸上,泛着柔和的光晕。
突然,院门外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轮胎碾过土路的刹车声。这在小轿车都罕见的靠山屯,可是件稀罕事。
丫蛋立刻停止了嬉闹,好奇地望向院门。韩晶晶也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起头。孟礼欢心里一动,隐约有了预感。
他放下木枪,走过去拉开院门。只见门外停着一辆覆盖着尘土的草绿色军用吉普车,车旁站着两个人,正是风尘仆仆的秦海龙和周卫国!两人都穿着便装,但那股子精干的气质却掩藏不住。
“海龙哥!周哥!你们怎么亲自来了?”孟礼欢又惊又喜,连忙将两人让进院里。
“你小子弄出这么大动静,我们能不来吗?”秦海龙笑着拍了拍孟礼欢的肩膀,目光扫过整洁的院落,对着闻声从屋里出来的王秀娥和韩晶晶点头致意,“大娘,弟妹,打扰了。”
王秀娥和韩晶晶见是秦海龙,知道是贵客,也是儿子的“大领导”,连忙招呼:“哎呀,是秦同志和周同志啊,快屋里坐!屋里坐!” 韩晶晶赶紧去倒水。
“不了,大娘,就在院里说吧,凉快。”秦海龙摆摆手,目光转向孟礼欢,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些,低声道:“信收到了。东西呢?稳妥吗?”
“稳妥!在屋里锁着呢!”孟礼欢会意,立刻引着秦海龙和周卫国进了他和韩晶晶住的东屋,反手关上了门。
王秀娥和韩晶晶见状,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自觉地留在院里,带着孩子,心里却不由得紧张和期待起来。
屋内,孟礼欢从炕柜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抱出了那个帆布背包,放在炕上。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般,将背包打开,先取出了那几株二甲子和灯台子。
秦海龙和周卫国都是识货的人,一看那几株山参的品相,眼前就是一亮。周卫国拿起一株,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好参!都是有些年份的老山货,难得品相这么完整!”
秦海龙也点点头,但目光依旧看着孟礼欢,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全部。
孟礼欢定了定神,这才将那个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红布包,郑重地捧了出来,放在炕桌中央。他一层层,极其缓慢地揭开苔藓和红布。
当那株形态饱满、芦碗密布、须根虬结、散发着浓郁参香的参宝完全呈现在眼前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秦海龙和周卫国,也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猛然收缩!
周卫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我的个乖乖!这…这怕是成了精了吧?!这么大个头的六品叶…我只在老首长那里见过一次图片!”
秦海龙虽然还能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骤然变得锐利的眼神,也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撼。他俯下身,几乎是贴着参宝,仔细地观察着它的每一个细节——芦、艼、体、纹、须…越看,他眼中的惊异之色就越浓。
半晌,他才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孟礼欢,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礼欢…你小子…真是福星高照!不,这已经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这东西,放在以前,那是要当贡品送进京里的!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
孟礼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被秦海龙如此郑重其事地一问,心跳也不由得加速,他老实回答:“赵老爷子说,是活宝,能吊命,价值连城。”
“赵老爷子没说错!”秦海龙重重一拍炕沿,“何止是价值连城!这东西在某些关键时刻,是无价的!你立大功了,礼欢!不仅是发现沉船,还有这个!”
他沉吟片刻,对周卫国道:“老周,你立刻去车上,把那个皮箱拿进来。”
周卫国应声而出,很快提着一个黑色的小皮箱回来了。
秦海龙接过皮箱,放在炕上打开。里面并非孟礼欢想象的钞票,而是几本存折,一些文件,还有一小沓崭新的大团结(十元纸币)作为零头。
“时间紧,任务重,加上这东西太敏感,不方便携带大量现金。”秦海龙解释道,“我们来之前,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了一位绝对可靠的老先生。他是国内杏林泰斗,也是几位重要人物的保健顾问,一直在寻找这种年份足、品相好的野生参宝入药。他得知消息,非常重视,直接开了价。”
秦海龙拿起最上面一本存折,递给孟礼欢:“这是那位老先生为这株参宝出的价。你看看。”
孟礼欢接过存折,深吸一口气,翻开来。当看到上面那一长串数字时,即便他两世为人,心里有所准备,也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呼吸骤然停滞!
个、十、百、千、万、十万…整整十五万元!
八四年的十五万元!这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两百多年的天文数字!足以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买下好几套四合院!
他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存折。他知道这参宝值钱,但没想到竟然值钱到这个地步!
“这…这…”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海龙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笑了笑,又拿起另外两本存折和那沓现金:“这两本,是那几株二甲子和灯台子的价钱,加起来两万八。这里是五百块现金,算是路费补贴和零花。所有款项,都已经分别存在这三个折子里,用的是你、弟妹和大娘的名字,密码是你生日的后六位。你核对一下。”
孟礼欢机械地接过另外两本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一本一万五,一本一万三。再加上那十五万,总金额达到了惊人的十七万八千五百元!
他感觉自己像踩在棉花上,有些不真实。上辈子累死累活,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辈子,靠着重生的先知和胆识,再加上一点玄乎的运气,竟然在短短时间内,积累了如此巨额的财富!
“怎么?嫌少?”秦海龙半开玩笑地问。
“不!不!太多了!海龙哥,我…”孟礼欢连忙摆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是没想到…没想到能值这么多…”
“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是这种能救命的宝贝。”秦海龙正色道,“这个价格,是它应得的。你也值得。不过,这笔钱的来路,必须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具体数目,明白吗?就说卖山货挣了些钱,具体多少含糊过去。”
“我明白!我明白!”孟礼欢连连点头,他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尤其是这巨款的来源还牵扯到秦海龙这边的特殊渠道。
“好了,钱货两清。”秦海龙合上皮箱,将三本存折和现金推到孟礼欢面前,“接下来,说说你买房的事。你之前在信里提的,我们都记着呢。北京那边,已经有眉目了,有几处不错的四合院正在接触,面积、位置、价格都符合你的要求。等你这边安顿好,随时可以过去看房办手续。”
巨大的喜悦如同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孟礼欢的心房。资金问题彻底解决,而且远超预期!购房计划也推进顺利!梦想中的北京四合院,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他紧紧攥着那三本沉甸甸的存折,感受着那薄薄纸张背后代表的巨大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和自信,充盈着他的全身。
“海龙哥,周哥,大恩不言谢!”孟礼欢看着秦海龙和周卫国,郑重地说道。
“都是自己人,不说这些。”秦海龙笑了笑,“看到你日子越过越好,我们也就放心了。行了,我们任务完成,还得赶回去,那边还有一堆事。”
孟礼欢知道他们身份特殊,不便久留,也没有强求。他将存折和现金小心收好,然后送秦海龙和周卫国出门。
吉普车发动,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屯子的土路尽头。
孟礼欢站在院门口,久久没有动弹。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摸了摸胸口贴身口袋里那硬邦邦的存折,感觉像做梦一样。
回到院里,王秀娥和韩晶晶立刻围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欢子,咋样?秦同志他们…”王秀娥小心翼翼地问。
韩晶晶也紧紧盯着丈夫的脸。
孟礼欢看着母亲和妻子,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无比灿烂、无比轻松的笑容。他没有说具体数字,只是张开双臂,将母亲和妻子一起搂住,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力量:
“娘,晶晶,放心吧!咱们买房的钱,够了!不但够了,还绰绰有余!往后,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秀娥和韩晶晶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看孟礼欢这从未有过的激动和笃定神情,也知道必定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婆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喜和泪光。
晚上,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孟礼欢搂着韩晶晶,却毫无睡意。韩晶晶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觉无比安心和幸福。
“欢子,咱们…真的要在北京买院子了?”她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小声问道。
“嗯,真的。”孟礼欢抚摸着妻子的头发,目光透过窗户,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青砖灰瓦、带着历史的沉淀与未来无限可能的四合院,“等忙过这阵子,我就带你和娘,还有孩子们,一起去北京!咱们也去看看天安门,逛逛故宫!”
“嗯!”韩晶晶用力地点点头,将脸埋在他胸膛,对未来充满了甜蜜的憧憬。
孟礼欢则开始在心里盘算。这笔巨款,买房是首要任务,但要买在哪里,买多大,需要好好规划。剩下的钱,是继续投入扩大船队?还是像之前设想的那样,尝试一些其他的生意?或者,留作后备资金,等待更好的机会?
拥有了足够的资本,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格局,也悄然发生了改变。不再仅仅局限于眼前的温饱和一船一网的收获,而是开始放眼更广阔的天地。
无论如何,一个崭新的、更加辉煌的篇章,已经随着这笔巨款的落地,悄然翻开了第一页。而他孟礼欢,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去创造属于他和家人的,黄金时代。
夜色渐深,靠山屯万籁俱寂。孟家小院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映照着男主人脸上那充满希望和力量的笑容,也照亮了这个普通渔家,注定不再普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