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浅的指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苏府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却也带来了一种破釜沉舟的秩序。苏舟连夜带着人手和重金南下,苏安开始雷厉风行地内部肃清,暗影苑的魅影如同鬼魅般潜行于京城的阴影之中。
然而,坏消息并未停止。落雁城再传急报,被查封的酒楼尚未解封,又有一家衣坊因“涉嫌使用违禁染料”被勒令停业整顿。同时,京城这边,原本与苏家合作良好的几家绸缎商、药材商,竟不约而同地以各种理由推迟交货或提高价款,仿佛一夜之间,苏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压力如同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苏家人心头。府中下人行走间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面色终日凝重的主子。
连日的奔波、殚精竭虑,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终于击垮了苏浅浅本就未曾完全康复的身体。她在听取又一份不利汇报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浅浅!”守在旁边的柳氏和李氏惊呼着扶住她,触手一片滚烫。
“我没事……”苏浅浅想推开母亲的手,却发现自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嘶哑微弱。
“还没事!你都烧成这样了!”柳氏眼泪瞬间涌出,摸着女儿滚烫的额头,心疼得无以复加,“快!扶小姐回房!请大夫!”
苏浅浅被强行按回了床上。额头上覆着冰冷的湿毛巾,身体却一阵阵发冷,仿佛置身冰窟。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更添几分凄冷和孤寂。
她昏昏沉沉地躺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脑海中不断闪过粮仓的烈焰、失踪的茶队、被封的酒楼、官员冷漠的脸、齐王妃尖刻的话语、皇帝深不可测的眼神……还有,靖王萧策那双带着恼怒与探究的眼睛。
为什么……到底是谁……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带领家族闯过任何难关,可当敌人隐藏在暗处,手段层出不穷时,她才发现,个体的力量在庞大的阴谋面前,竟是如此渺小。
“水……”她干渴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只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头,将温水一点点喂入她口中。苏浅浅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母亲柳氏红肿的双眼和满是担忧的脸。
“娘……”她声音沙哑。
“别说话,好好休息。”柳氏轻轻拍着她,声音哽咽,“天塌下来,还有娘在,还有你祖父,你父兄在……你不能倒下,浅浅,你不能……”
看着母亲强忍泪水的模样,苏浅浅心中一阵酸楚。是啊,她不能倒下。她是苏家的主心骨,她若倒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苏浅浅,撑住! 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凝聚起涣散的精神。
就在这时,知秋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怪异的表情。
“小姐,靖王府……又派人来了。”
柳氏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拒绝。
苏浅浅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了什么人?说了什么?”她声音虚弱,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
知秋连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来的不是普通管事,是……是靖王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统领,厉风。他……他没带任何东西,只递了一句话。”
“什么话?”
“厉统领说:‘殿下问,安福县君可需借力?若需,明日辰时,城南望江楼。’”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
柳氏愣住了,李氏也面露不解。靖王这是什么意思?前番好意被拒,如今苏家明显遭难,他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再次伸出橄榄枝?还是说,这又是一个陷阱?
苏浅浅靠在床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借力?他为什么要借力给我?是怜悯?是拉拢?还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想借此机会查明真相?或者,这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假意帮忙,实则……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碰撞。拒绝是容易的,维持她那可怜的自尊和戒备。但后果呢?苏家现在四面楚歌,仅凭自身力量,能否扛过这次危机?若能借靖王之力,或许能更快找到突破口……
可是,与虎谋皮…… 南下途中那鞭刑的痛楚仿佛再次席卷而来,让她心底发寒。
但……若真是他做的,他何必多次一举?静看苏家覆灭岂不更好?
两种念头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对家族存亡的担忧压倒了个人的恩怨和疑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对知秋道:“告诉他……明日辰时,望江楼,我……准时赴约。”
“浅浅!”柳氏惊呼,“你的身子……”
“娘,我没事。”苏浅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是我们目前,可能最快破局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更深的陷阱,为了苏家,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柳氏看着女儿倔强而虚弱的模样,知道再劝无用,只能默默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