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暗影苑诸事,苏浅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正准备唤人去叫阿布和阿威前来,交代他们新的任务——关于落雁城茶楼选址及初期筹备的事宜。
她刚端起茶杯,尚未开口,书房的门便被轻轻敲响。
“小姐,阿布、阿威求见。”知秋在门外通传。
“让他们进来。”苏浅浅有些意外,她还未传唤,他们倒先来了。
门被推开,阿布和阿威低着头,步履比往常略显沉重地走了进来。他们并未立刻行礼回话,而是沉默地走到书房中央,然后,竟是直接双膝跪地,深深垂下了头。
一股浓重而新鲜的血腥气,随着他们的动作,猛地扑面而来,几乎压过了书房内的暖香。
苏浅浅端茶的手骤然收紧,指尖微微发白。她的眸光瞬间锐利如刀,落在两人即便跪着也难掩僵硬、微微发颤的背脊上。她放下茶杯,声音冷了下去:“怎么回事?你们身上……为何有如此重的血腥味?”
阿布和阿威头垂得更低,几乎触地。沉默了片刻,阿威才用极其沙哑、仿佛被砂石磨过的声音开口:“回小姐……属下二人,刚从暗影苑领罚归来。”
“领罚?”苏浅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何人罚你们?所犯何事?”
这次是阿布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悔恨与痛苦:“是属下二人自行前往,寻血刃统领领的罚。缘由是……南下途中,护卫不力,致使小姐身陷险境,重伤濒死……此乃万死难赎之罪!按暗影苑铁律,当受鞭刑八十。”
八十鞭!
苏浅浅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即便是血刃那样的悍卒,八十鞭也足以去半条命!阿布和阿威此刻还能跪在这里,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她看着眼前两个几乎被血色浸透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惊讶、动容、酸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怒气——不是对他们,而是对这残酷的、用血肉铭刻忠诚的方式。
她从未想过要如此重罚他们。那是她自己的抉择,是她低估了风险。
可她同样明白,在这严酷的世道,在暗影苑的铁律之下,护卫主人不利,就是原罪。这八十鞭,不仅是惩罚,更是他们自我救赎的方式,是他们用血肉向主人、向自己表明的忠诚与决心。她若阻止,若轻饶,反而是践踏了他们的尊严和信念。
她想说“何至于此”,想说“非你等之过”……
但所有的话语,在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两人濒死般却依旧挺直的脊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百转千回,心绪如潮,最终都化作一片死寂的沉默。
苏浅浅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跪在地上的两人,意识都因失血和疼痛而开始有些模糊,心中被无尽的惶恐和绝望笼罩。
终于,她清冷至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如同冰珠落玉盘,不带丝毫温度:“既然领了罚,此事便就此揭过。记住这八十鞭的教训,日后,你们的命,更需用在刀刃上。”
没有安慰,没有宽恕,只有冰冷的认可和更高的要求。
“是!属下……谨记!”阿布和阿威用尽最后的力气齐声应道,声音破碎却带着一丝解脱。小姐还愿意用他们!
“起来。”苏浅浅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召你们来,本是有事交代。既然身上有伤,便先回去好生休养五日。五日之后,若还能站起来,再来听命。”
“小姐,属下……”阿威还想挣扎。
“这是命令。”苏浅浅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下去。找大夫,用最好的金疮药。”
“……是。”两人不再坚持,艰难地、摇晃着从地上撑起身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退出了书房,在地毯上留下几不可察的暗红印记。
书房门被合上,将那浓烈的血腥气稍稍隔绝。
苏浅浅独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指尖冰凉,方才端过的茶杯壁上的余温早已散尽。
八十鞭。
她闭上眼,能想象那皮开肉绽的场景。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一条注定铺满荆棘、浸透鲜血的道路。她给予他们新生和力量,他们便回报以血肉乃至生命的忠诚。
心里堵得发慌,一阵阵尖锐的酸楚涌上鼻尖。但她强行将那丝软弱的情绪压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对敌人不能心软,对自己人……有时,亦需如此。这残酷,或许才是对他们,对自己,最大的负责。
些许心痕,必须磨砺成最坚硬的铠甲,方能护住她想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