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在苏家上下马不停蹄的忙碌中,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秋风敛去了最后的温柔,带来了初冬的凛冽寒意。也正是在这个万物开始萧瑟的季节,苏家迎来了两桩天大的喜事。
第一桩,是那十亩秋玉米的收获。
当苏老爷子带着三个儿子以及累得瘦了一圈却精神矍铄的苏河,将最后一筐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抬进新修建的、位于田庄的临时仓房时,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称重,核算。
十亩地,总产量达到了惊人的 八千一百二十三斤!
平均亩产超过八百斤!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知晓内情的苏家人心头。苏老爷子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玉米,布满沟壑的手颤抖着抚摸着饱满的玉米粒,老泪纵横。苏承光、苏屹安、苏靖和三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肩膀,宣泄着这数月来提心吊胆、日夜守护的巨大压力和此刻无与伦比的喜悦。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这违背了他们数十年农耕认知的“仙种”,真的在深秋播种,在入冬前创造了奇迹!这不仅仅是八千多斤粮食,这是苏家未来安身立命、走向富足的基石!剩下的十亩地,种的是冬小麦,此刻田里的麦苗已经破土,呈现出一种不畏严寒的、倔强的墨绿色,在秋风中微微摇曳,静待着冰雪的考验,等待着来年春夏之交的又一次丰收希望。
第二桩喜事,便是清溪村苏家新宅的正式落成。
青砖灰瓦,高墙大院。新宅就坐落在老宅不远处的坡地上,气势恢宏,在清溪村一众土坯茅草或低矮砖房中,堪称鹤立鸡群。前后三进的格局,宽敞明亮。前院待客,中院居住,后院则规划了厨房、仓房以及下人们的住处,功能分明。
选定吉日,苏家举行了隆重的乔迁仪式。不仅请了帮忙盖房的村里青壮吃了顿丰盛的“完工酒”,自家人更是迫不及待地搬入了新居。
苏老爷子夫妇住了正房最大的东屋。苏承光李氏一家、苏屹安柳氏一家、苏靖和文氏一家,分别住了东西厢房,每家都有独立的卧室和一个小起居间,再也不用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大通铺上。苏家六兄弟则被安排在了中院两侧的厢房里,两人一间,苏新苏景一间,苏杭苏寒一间,苏云苏舟一间,虽然他们当晚大概率还是会挤在一起。苏浅浅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独占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套间,外间可做书房,里间是卧房。下人们也都在后院有了宽敞整洁的住处。
搬入新家的第一顿晚饭,意义非凡。巨大的新堂屋里,摆开了两张大大的八仙桌,苏家所有核心成员,包括怀风离开后买来的阿威(阿布在城里看铺子),以及苏藤一家、苏河、苏嬷嬷等所有下人,济济一堂,男女分桌而坐。
桌上摆满了苏嬷嬷和藤婶儿使出浑身解数做出的拿手好菜,鸡鸭鱼肉,时蔬鲜汤,琳琅满目。当然,也少不了自家产的、象征着丰收与甜蜜的玉米饼和每人一小碗香甜的玉米粥,以及作为庆贺的、开了封的蜜桃罐头和葡萄罐头。
苏老爷子端着一个小小的酒杯(里面是以水代酒),站起身,看着满堂的儿孙和忠仆,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今天,咱们家双喜临门!新房落成,往后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新粮丰收,往后有了吃饱穿暖之基!这一切,离不开大家的齐心协力!往后,只要咱们苏家上下拧成一股绳,这日子,必定会越过越红火!干!”
“干!”所有人都举起了杯,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欢呼声、笑闹声几乎要掀翻新房的屋顶。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格外漫长,充满了欢声笑语。
饭后,苏老爷子看着精神依旧亢奋的家人,发话道:“新房是好,但田里的冬小麦还需人看顾。明日,我和承光他们还是回田庄去住。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苏老夫人也点头:“铺子里的生意也耽搁不得,明日我和老大媳妇她们也回城里去。孩子们有苏嬷嬷和阿威看着,我们也放心。”
奔波了数月,终于能安稳地在新家歇上一晚,众人都无异议。
夜色渐深,偌大的新宅渐渐安静下来。然而,在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别样的温情与悸动。
东厢房,苏承光与李氏屋内。
烛火摇曳。李氏正对着崭新的铜镜,小心翼翼地卸下发簪,脸上还带着乔迁的喜气和些许疲惫。苏承光洗漱完毕,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结发多年的妻子,伸手轻轻按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苏承光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他深知,自己在外忙碌,家中里外,尤其是盖房和后来铺子的事,多是妻子和母亲、弟妹在操持。
李氏从镜中回望他,笑了笑:“辛苦啥,看着家越来越好,心里高兴。”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是……有时候夜里,觉得炕上冷清了些。”
苏承光手下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等这季冬小麦收了,往后就能常在家里了。”夫妻二人相拥片刻,吹熄了烛火。久别重逢的温情在黑暗中弥漫,木质的新床发出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咯吱”声,诉说着离别与思念。
西厢房(东),苏屹安与柳氏屋内。
柳氏正铺着崭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脸上是满足的叹息:“总算有个像样的家了……想想逃荒那会儿,真是跟做梦一样。”
苏屹安坐在炕沿,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心中满是愧疚与感激。他拉过柳氏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是啊,多亏了咱闺女……也辛苦你了。我不在家,娘年纪大了,浅浅又是个孩子,家里多亏你撑着。”
柳氏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难得的安宁:“只要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再辛苦也值。就是……你不在,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她声音渐低,带着一丝依赖。
苏屹安搂紧她,低声道:“以后会好的。”夜色渐浓,新房的隔音似乎还需改善,隐约有压抑的低喘和床榻轻吟之声传来,为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无限的暖意。
西厢房(西),苏靖和与文氏屋内。
文氏性子活泼些,正兴奋地跟苏靖和说着新房的种种好处:“你看这窗户,多亮堂!这炕,多宽敞!咱们舟哥儿以后也有自己的小书案了!”
苏靖和笑着听她絮叨,眼中满是宠溺。他常年在外劳作,与妻子聚少离多,此刻看着她在属于他们的新家里如此开心,只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等以后日子更好了,我给你打一套更好的梳妆台。”苏靖和承诺道。
文氏嗔了他一眼,脸上却飞起红霞:“谁要你打梳妆台了……”她话音未落,便被苏靖和拉入了怀中。
“这些日子,想我没?”苏靖和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文氏脸更红了,轻轻捶了他一下,却没有挣脱。新床发出了比哥嫂那边更为明显的、带着欢快节奏的“咚咚”声响,伴随着细碎的低语和轻笑,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热情。
这一夜,苏家新宅的东、西厢房里,春意盎然。分离许久的夫妻们,在这安稳富足的新起点上,尽情宣泄着思念,播种着对未来的希望,也为这个家族注入着延续的活力。那或轻或重、或缓或急的“咚咚”声,仿佛是这坐新宅最具生命力的心跳。
而中院两侧,小子们的房间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果然如苏浅浅所料,苏云和苏舟抱着枕头挤到了苏新和苏景的屋里,苏杭也赖在了苏寒的床上不肯走。六兄弟最终还是像以前一样,分睡在两张大炕上,虽然嘴里抱怨着“干嘛要分开住”,但闻着新木料和泥土的气息,很快便挤在一起沉沉睡去,脸上带着安稳的笑意。
苏浅浅躺在自己柔软的新床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人间烟火的细微声响,望着窗外洒落的清冷月光,闻着空气中残留的饭菜香和新房子的味道,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安宁和幸福感填满。这是她的家,她亲手参与建设、守护并使之壮大的家。所有的疲惫、担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她翻了个身,抱着松软的被子,嘴角噙着一抹甜甜的笑意,很快便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夜,苏家新宅,梦稳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