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六年的秋,天高云阔,金灿灿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子,泼洒在通往大周都城盛京的宽阔官道上。这光芒也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一支引人注目的车队上,为车队中每一个人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车队不算十分庞大,约莫十余辆马车,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不凡。拉车的马匹皆是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骏马,蹄声沉稳有力。随行的护卫约有五十余人,并未穿着统一的号衣,但个个眼神锐利如鹰,身形挺拔如松,行进间步伐默契,气息内敛,分明是经历过真正厮杀的悍卒,其精悍之气,远非寻常富户家丁可比。
然而,最夺人眼球的,并非这些护卫,而是队伍最前方的两样事物。
一样,是一名骑士高擎着的御赐金牌,在秋阳下反射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灼灼光芒,“如朕亲临”四字若隐若现,昭示着车队主人无上的荣宠。
另一样,则是由八名宫中侍卫亲自护送、以明黄绸布精心覆盖的巨大匾额。虽看不清字迹,但那规制、那颜色,无一不在向路人宣告——此乃御笔亲题!
“来了!那个种田种出个爵位的苏家车队!”官道旁,茶棚里,早有那消息灵通之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好奇。
“乖乖,真是好大的排场!陛下亲卫护送匾额,这得是多大的脸面?”
“听说那安福乡君……不不,如今圣旨已下,该叫安福县君了,是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姑娘家!”
“嘘……慎言!那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岂是你我能随意议论的?不过……苏家米,苏家布,还有那苏家酒,可是好东西啊!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的主事……”
种种议论,或惊叹,或羡慕,或带着几分探究与不解,如同细密的蛛网,在车队周围无声地交织。然而车队依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居中的一辆黑檀木马车内,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起一角。
苏浅浅靠在柔软的引枕上,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巍峨城池。盛京,大周权力之巅,天子脚下,真正的富贵风流地,亦是龙潭虎穴处。高达数丈的朱红城墙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横亘,城楼高耸,飞檐斗拱,在秋日晴空下勾勒出威严而森然的轮廓。城门洞开,往来行人车马如织,喧嚣鼎沸的人声隔着老远便隐隐传来,透出一种蓬勃而又压抑的活力。
这座城,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与野心,也吞噬着更多人的希望与骸骨。
她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窗棂上轻轻一点,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抿。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初来乍到的惶恐,也没有一步登天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仿佛一口千年古井,波澜不兴,却又映照着风云变幻。
京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她苏浅浅,来搅动了。
车队抵达城门,守城的兵将早已得到指令,验看过金牌与公文后,态度极为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迅速清理出通道,躬身请车队入城。
覆盖着明黄绸布的匾额在穿过巨大城门洞的刹那,引得两侧百姓纷纷驻足侧目,议论声愈发大了几分。
“忠勤世家……”苏浅浅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天家恩赏,荣耀加身,是护身符,又何尝不是催命符?从踏入这道城门开始,苏家便再无退路,只能在这漩涡中,搏出一条生路,杀出一片天地。
马车车轮碾过平整的青石板路面,发出骨碌碌的轻响,载着苏家,也载着未知的风雨,正式驶入了这盛京的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