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光景,在汤药、静养与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悄然流逝。庭院里的春意愈发浓稠,花香馥郁,鸟鸣啁啾。
苏浅浅的身体,也如同这庭中的草木,虽然缓慢,却坚定地复苏着。最显着的改变是,她终于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声音了。虽然依旧沙哑、微弱,说长句子时会气短费力,但每一个清晰吐露的音节,都让苏家上下欣喜若狂。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她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依旧裹着厚厚的毯子。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片刻后,对守在身旁的知秋轻声道:
“知秋……去,叫……大哥、二哥、四哥……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气息不足的断续,却异常清晰。
知秋立刻领命而去。
不多时,苏新、苏景、苏寒三人便快步走了进来。他们见到妹妹精神尚好,眼中都带着欣喜,但听闻她特意召唤,心下又有些疑惑和隐隐的不安。
苏浅浅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位兄长。
“大哥……南境军中,不可……久离。二哥,四哥……西北边关,亦需……历练。”
她顿了顿,看着三人瞬间变得复杂的神情,尤其是苏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她微微蹙起了眉头。那带着些许不赞同和坚持的目光,让苏景将要出口的话哽在了喉间。
“我……已无大碍。”她继续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家中……有祖父,有六哥……有我。你们……该回去了。”
苏新看着妹妹苍白却坚定的脸庞,深知她所言在理。他压下心中的不舍与担忧,率先沉声应道:“妹妹放心,大哥明白。你……好生将养,军中之事,有我。”
苏景和苏寒见大哥表态,又见妹妹微微蹙眉的虚弱模样,连忙齐声道:“妹妹放心,我们明日便动身返回!”
见兄长们应下,苏浅浅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边漾开一抹极浅、却极其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破开坚冰的初阳,虽然带着病气,却难掩其底色的清丽与温暖。
“好。”她轻轻颔首,又转向知秋,“叫……魅影,苏踪。”
魅影和苏踪很快如同影子般现身。
“护送……大哥去南境。二哥、四哥……回西北。一切……如旧。”
“是!”两人干脆利落地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
处理完军中兄长的事务,苏浅浅又想起了科举之路。她看向知秋:“请……教导五哥的……夫子过来。”
周夫子很快被请来。
“周先生,”苏浅浅声音温和,“请问……我五哥近日……学问如何?”
周夫子拱手一礼,语气中带着赞赏与惋惜:“回小姐话,五少爷勤勉异常,学问精进极快,参加今岁秋闱,大有可为。只是……前些时日因担忧小姐,竟主动放弃了报名……”
“什么?!”苏浅浅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急切,“快!叫五哥……来!”
苏云很快赶来。
苏浅浅看着他,直接问道:“五哥……为何……不考?”
苏云垂下眼睑,低声道:“妹妹你方才好转,我……我怎能放心离去……”
“糊涂!”苏浅浅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愠怒和急切,引得一阵轻咳。她缓了口气,目光灼灼,“男儿……志在四方。因我……蹉跎岁月,非我所愿!你若……真为我好,便去……考个功名回来!”
苏云看着妹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充满了信任与期盼的眼眸,心中热血翻涌。他挺直脊背,郑重拱手:“妹妹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准备!今科秋闱,苏云定不负妹妹所望!”
“好。”苏浅浅松了口气,“之前……陪你科考之人,不变。”
消息传开,苏家众人得知苏浅浅醒来不久便开始如此劳心劳力地安排兄长们的前程,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担忧。
第二日,清晨。
苏府门前,再次上演离别。
苏新、苏景、苏寒、苏云四人,翻身上马。
李氏走到苏新和苏景马前,为两个儿子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襟,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新儿,景儿,到了军中,定要听从上司号令,兄弟间互相照应,万事……万事小心!”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沉稳与坚毅的脸庞,“家里……家里有我们,不必挂心,保护好自己,便是对家里、对你们妹妹最大的宽慰。”
文氏则先替苏寒正了正头盔,又拉过苏云的手,将一个小小的、绣着青竹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柔声叮嘱:“寒儿,在边关要警醒些。云儿,科举尽力便好,莫要过于熬煎身子。娘……和你爹,还有你妹妹,都在家里等你们的好消息。”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在沉稳的次子与即将科考的四子身上流转,给予了他们同样的支持与力量。
柳氏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怀里抱着懵懂的“老八”。她没有亲生的儿子即将远行,但看着即将离去的侄子们,心中同样充满了不舍与牵挂。她轻轻晃动着怀里的幼子,目光依次掠过苏新、苏景、苏寒和苏云,最终柔声道:“都一路保重,平平安安的。我们都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她怀中的“老八”似乎感受到气氛,咿呀了一声,挥了挥小手。
苏舟默默地将准备好的行囊和盘缠一一递到四位兄长手中,声音沉稳:“大哥,二哥,四哥,五哥,一路保重。落雁城和南边的生意,我会看好。”他没有多言,但那坚定的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走吧!”苏新作为长子,率先勒转马头,深深看了一眼家人,“别让妹妹担心。”
“驾!”
四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苏府,催动马匹,分赴南境、西北与京城。
府门前,众人久久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