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浅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
梦里仿佛在被什么东西追赶,又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小腹处传来一阵阵隐秘的、沉甸甸的坠痛,让她在睡梦中也不安地蹙着眉,翻来覆去。
直到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出,伴随着更清晰的湿黏感,她才猛地从混沌中惊醒。
屋内炭火已将熄未熄,透着一丝黎明前的寒意。苏浅浅下意识地伸手往下一探,指尖触及一片微湿与黏腻,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雪光,她看到指尖上那抹刺目的暗红。
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是了,这具身体,到底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知秋……”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朝外间唤道。
几乎是立刻,外间便亮起了灯火,知秋披着外衣,端着烛台匆匆走了进来:“小姐,怎么了?可是梦魇了?”她将烛台放在床边小几上,关切地俯身。
待看清苏浅浅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她无意识缩着的身子,知秋目光敏锐地往床褥上一扫,心下顿时了然。她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欣慰的笑容。
“小姐别慌,这是好事儿!”知秋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咱们姑娘家长大了,都会有这一遭的。您且躺着别动,奴婢这就给您收拾。”
知秋手脚麻利地取来干净的衣物和专门的布垫,又温了水来替她擦拭。一边忙碌,一边轻声细语地解释着注意事项,语气老练得像个小嬷嬷。
苏浅浅看着知秋沉稳的动作,听着她絮絮的叮嘱,那点因陌生和不适带来的慌乱渐渐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感受——她在这个世界,似乎又完成了一次重要的“扎根”。
天光大亮时,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内院。
最先冲进来的是柳氏。她几乎是提着裙子小跑进来的,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一进门就直奔床边,摸着苏浅浅的额头,连声问:“我的儿,可是肚子疼得厉害?难受不难受?都怪娘粗心,竟没留意到日子……”
苏浅浅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哭笑不得,拉着她的手安抚:“娘,我没事,就是有点坠胀,知秋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氏松了口气,眼眶却微微泛红,“娘的浅浅,是真的长大了……”语气里满是感慨。
紧接着,李氏端着一个红漆食盒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人未到声先至:“来来来,浅浅,大伯母给你煮了红糖水,滚烫的,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快趁热喝了,暖暖肚子最管用!”
那碗红糖水熬得浓稠发亮,甜香扑鼻,荷包蛋圆润可爱。苏浅浅在柳氏和知秋的搀扶下坐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甜暖的液体滑入腹中,确实驱散了不少寒意与不适。
“谢谢大伯母。”苏浅浅甜甜地道谢。
“谢什么,女孩子家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保暖,可不能沾凉水,不能吃生冷,知道吗?”李氏嗓门洪亮地嘱咐着,俨然一副经验丰富的架势。
她话音刚落,文氏也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素雅的布包。她性子温婉,话不多,只将布包递给知秋,柔声道:“这是我昨夜赶着做的几条月经带,里面絮的是新棉花,用着软和。还有些干净的垫布,都浆洗晾晒过了。”
苏浅浅看着那针脚细密、用料讲究的月经带,心中暖流涌动:“二伯母,您费心了。”
“应该的。”文氏浅浅一笑,坐在床边,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
最后,苏老夫人也被嬷嬷搀着来了。老人家看着靠在床上,被几个妯娌围着的孙女,脸上笑开了花,打趣道:“哎哟,咱们家的小丫头,一转眼也成大姑娘咯!看来老婆子我得开始琢磨着,给咱们浅浅攒嫁妆喽!”
“奶奶!”苏浅浅这下是真臊得不行,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拉起被子就想把脸蒙住。
她一害羞,反倒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柳氏笑着去拉她的被子:“害什么羞,姑娘家长大是喜事!”
李氏也跟着帮腔:“就是,以后可是能议亲的大姑娘了!”
文氏抿着嘴笑,眼神温柔。
苏老夫人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
一时间,屋内充满了女眷们轻松愉快的笑声和关怀备至的叮嘱,将那点生理上的不适和最初的窘迫都冲淡了。苏浅浅埋在被子里,听着耳边的喧闹,感受着来自家人的、毫无保留的温暖与爱护,那颗因谋划家族未来而时常紧绷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柔软了下来。
原来长大,也可以是这般被甜蜜的烦恼和浓浓的爱意包裹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