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记粉铺开业头三日的火爆,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落雁城西街乃至周边几条巷弄。那酸辣鲜爽的独特滋味,实惠的价格,以及苏家人干净利落、笑脸迎人的做派,迅速积累起一批回头客。铺子每日一到饭点便座无虚席,甚至有不少住在城东、城南的食客慕名而来,就为尝这一口新鲜。
生意红火,带来的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忙碌。李氏和柳氏几乎是从天亮忙到天黑,烫粉、调汤、招呼客人,手脚不停。原本计划只做早午两市,奈何客人需求旺盛,后来连傍晚也开着,直到准备的食材全部卖光才打烊。几天下来,两人虽累,腰杆却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直,脸上洋溢着一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满足光彩。柳氏原本略显柔弱的性子,在日日与各色客人打交道中,也渐渐变得爽利起来。
苏老爷子和苏屹安、苏靖和则成了固定的运输队。每日天不亮就从清溪村出发,轮流赶着驴车,将最新鲜的红薯、磨好的淀粉、自家种的蔬菜以及必要的柴火运到城里,再将头一日收到的沉甸甸的铜钱小心带回。苏老爷子虽不再亲自在铺子里盯整天,但每隔两三日必来一趟,看看生意,盘盘账,和左邻右舍熟络地打声招呼,俨然一副沉稳老练的东家模样。
留在清溪村的众人也没闲着。文氏主动承担了更多的家务和照顾老人的责任,让李氏和柳氏能安心在城里经营。苏家兄弟们每日依旧雷打不动地早起练武,下午去学堂,但放学后,都会主动帮着家里干活——苏新、苏景力气大,负责挑水、劈柴,保证城里的柴火供应;苏杭和苏云则帮着文氏处理红薯,清洗、粉碎、过滤、沉淀淀粉,这套流程如今苏家大小孩子几乎都能上手;连最小的苏舟,也会迈着小短腿,帮忙递个工具,捡拾掉落的红薯。
苏浅浅成了连接城里铺子和村里大本营的“小总管”和“智囊”。她心思活络,观察细致。看到铺子里客人有时等得焦急,她便建议增加了几样可以提前准备好的小菜,如凉拌萝卜丝、酸辣黄瓜条,每碟只卖一两文钱,既能缓解客人等待的焦躁,又能多添些进项。她还发现有些干力气活的客人觉得光吃粉不顶饿,便让李氏尝试做了些扎实的红薯面贴饼子,搭配粉面一起卖,也很受欢迎。
这日傍晚,打烊后,一家人围在后院吃饭兼开小会。李氏揉着发酸的胳膊,脸上却带着笑:“今儿个又卖了将近十五两!照这么下去,用不了一个月,咱家买驴车的本钱就能赚回来了!”(之前租车成本高,苏家已用赚来的钱买了一辆属于自己的驴车)
柳氏也点头:“就是这人手……有点转不开了。晌午最忙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苏老爷子沉吟道:“是啊,光靠你们俩是太辛苦。眼看地里春耕也快开始了,家里男人也不能总耗在运输上。俺看……是不是在城里雇个帮工?”
苏浅浅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开口道:“爷爷,雇人是个办法,但得找可靠知根底的。眼下我倒有个想法,”她看向文氏,“二婶心细手巧,绣活也好,但一直在家忙活。我看铺子里洗刷碗筷、收拾桌椅的活儿也不轻省,而且咱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卖点二婶做的绣品帕子什么的当添头?要不,让二婶也来铺子里帮忙?工钱咱们自家人好说,主要是能分担些,也多个照应。”
文氏闻言,有些意外,随即眼中流露出意动。她性子静,不似李氏柳氏那般外向,但做事极其细致认真。一直在家里,虽然也忙,但总觉得使不上全力。
苏老夫人拍板:“浅浅这主意好!文氏去帮忙,家里活计还有我呢,几个小子也能搭把手。自家人,放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文氏的加入,果然让铺子运作更加顺畅。她负责洗刷、打扫、准备配菜,动作麻利,井井有条,让李氏和柳氏能更专注于烹饪和招呼客人。铺子虽小,却在苏家众人的共同努力下,运转得越来越像个样子。
然而,树大招风。苏记粉铺生意的红火,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同行的侧目。尤其是斜对面那家原本生意还不错的“刘记面馆”,近来自家客人明显少了许多,刘掌柜看着苏家门口排队的人群,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这日午后,客流稍缓,几个穿着短打、身形粗壮的汉子晃进了苏记粉铺。为首一人满脸横肉,大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粗声粗气地喊道:“老板!来四碗你们这什么酸辣粉!快点!”
李氏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几人不像善茬,但还是笑着应了,赶紧去准备。
粉很快上来,那几人埋头就吃。刚吃几口,那为首的汉子突然“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汤汁溅了一桌,瞪着眼吼道:“呸!这什么玩意儿!酸不拉几,辣得烧心!用的什么破烂东西做的粉?是不是发霉的红薯?想吃死老子啊!”
他这一吼,店里其他客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柳氏脸色一白,文氏紧张地攥紧了抹布。李氏强自镇定,上前道:“这位客官,我们的红薯都是自家种的,新鲜得很,粉条也是现做的,绝无问题。您要是不合口味……”
“不合口味?”那汉子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桌子!碗碟摔得粉碎,汤汁四溅!“老子看你们就是家黑店!卖些猪狗不吃的东西!”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纷纷站起,撸起袖子,一副要砸店的架势。
店内顿时一片混乱,有客人吓得赶紧往外跑。李氏、柳氏和文氏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几位,吃食不合口,可以理论。动手掀桌子,是想去县衙大牢里尝尝官府的伙食合不合口味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怀风不知何时已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青衫,神色平静,甚至没看那几个闹事的汉子,只是弯腰,捡起一片碎瓷,在指尖轻轻摩挲。
那为首的汉子被怀风的气势所慑,又听他提到县衙,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但嘴上仍硬:“你……你谁啊?多管闲事!”
怀风抬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几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方才已让隔壁伙计去请巡街的差役了。诸位若想理论,不妨等官差来了,一起去衙门,说说这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扰乱行市该当何罪?”
一听官差要来,那几个汉子顿时慌了神。他们本就是刘记面馆掌柜花钱请来捣乱的地痞,哪里敢见官?为首的汉子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算你们狠!”,便带着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怀风这才对受惊的食客们拱了拱手:“些许小事,惊扰各位了。今日在座各位的账,都记在我名下,算是赔礼。”
客人们见风波平息,又免了饭钱,纷纷称赞怀风仗义,也对苏记粉铺更添了几分好感。
李氏、柳氏惊魂未定,连连向怀风道谢。苏浅浅也松了口气,暗道幸好有师父在。
经此一事,苏家人更加意识到,生意场上并非一帆风顺。苏老爷子得知后,沉吟良久,决定日后铺子里至少留一个男丁值守,同时也让怀风多费心照看。
风波过后没两天,铺子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是一位穿着体面、气质雍容的老夫人,由一个丫鬟搀扶着。她并未在意略显嘈杂的环境,点了一碗酸辣粉,细细品尝后,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吃完后,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将李氏叫到跟前,和颜悦色地问道:“老板娘,这粉条口感独特,酸辣滋味也调得恰到好处。老身家中后日要办个小宴,想订二十碗这酸辣粉,届时派人来取,不知可否?”
这可是开业以来第一笔“大订单”!李氏又惊又喜,连忙应下:“能!能!老夫人放心,后日一定给您准备得妥妥当当!”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付了订金,留下地址便离开了。李氏拿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手都有些抖——那地址,可是在城东的富贵区域!
苏记粉铺,在经历了小小的波折后,似乎又迎来了新的机遇。这碗小小的酸辣粉,正以其独特的魅力,悄然渗入落雁城的各个角落,也为苏家带去了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