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猛地冲出跃迁点的蓝紫色光芒,引擎发出最后一声巨响,像垂死的巨兽在嚎叫。
混乱的能量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抓住飞船,把它狠狠砸向一片红色的,死寂的大地。
剧烈的震动把你震醒,你被甩向冰冷的舱壁。
耳边是金属撕裂的尖叫,鼻子闻到烧焦和铁锈的味道,一股荒凉的气息渗透你的身体。
视野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舷窗外——不再是深邃瑰丽的宇宙星云,而是铺天盖地,翻滚咆哮的赤红色沙尘。
窗外,翻滚的沙尘瞬间吞没了一切光亮。
失重感再次降临,比跃迁时更猛烈,更失控。
舱门撕裂!狂风瞬间将你卷出,抛向翻滚的赤红沙海!
自由落体的短暂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你看到了下方急速放大的、无边无际的赤褐色荒原。
嶙峋怪石如兽骨,零星散落在死寂沙海上。
几株扭曲的黑色荆棘刺向灰蒙天空。
只有风,永不停歇地刮过荒原,卷起沙砾呜咽。
就在身体即将重重砸入那片赤色沙砾的刹那,一种难以形容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毫无征兆地,瞬间淹没了你。
这虚弱感源于身体最深处——某种“本源”被强行禁锢、抽离。
四肢百骸的力量在刹那间被抽空,软绵绵地提不起一丝劲。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肺部像是被塞进了粗糙的沙砾,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钝痛。
更可怕的是,你清晰地感觉到,那曾经在体内流转自如的元力——
那份来自血脉深处的属于雷王星的元力,此刻被一种无形的、极其强横的规则死死锁在了躯壳的最深处,纹丝不动。
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空’席卷了你——
不是疲惫,而是构成你存在根基的一部分被生生挖走了。
曾经如臂使指的元力,此刻成了沉寂在血脉最深处的冰冷化石。
你尝试着集中精神,哪怕只是在指尖凝聚一丝最微弱的电弧,回应你的也只有体内空荡荡的回响和更深沉的无力感。
每一次试图调动元力的尝试,都像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挠,只留下更深沉的恐慌和一种被世界‘阉割’的屈辱感。
砰!
你重重摔在滚烫的沙地上,撞得眼前发黑,感觉内脏都震动了。
沙子摩擦着皮肤,火辣辣地疼。
你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扯得浑身骨头疼。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入眼是望不到边际的荒凉。
飞船的残骸在不远处冒着滚滚黑烟,像一座突兀的金属坟墓,大半截船身已经深深陷进了松软的沙地里,扭曲变形的外壳在风沙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宣告着彻底的终结。
除了风声,只有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
你咬紧牙关,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初临绝境的茫然和因力量消失而带来的巨大恐慌。
手在腰间的战术挂带上摸索,指尖触到一块冰冷坚硬的金属——电磁短刀的握柄。
那熟悉的棱角和冰凉的触感,在此刻成了唯一的、实实在在的依靠。
你将它紧紧攥在手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把依靠科技而非元力驱动的武器,成了这片剥夺力量的荒原上,你仅剩的獠牙。
突然,胸口一阵滚烫!
你低头一看。
是那枚雷光花胸针,烫得像烧红的铁块。这枚大伯留下的胸针,此刻正传递着无声的警告。
它好像在和荒原深处某种可怕的力量呼应,提醒你:
这里是宇宙边界,不朽荒原,连神都陨落在这里。
荒原“欢迎”你的方式,就是夺走你的力量,让你变回曾经最弱小、最无助的样子。
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你抹了一把脸,掌心沾满混合了汗水和沙尘的污迹。
飞船残骸还在燃烧,但你知道,那里不会有补给,不会有救援。
信号?坐标?
在这片连星光都显得吝啬的荒原深处,这些概念本身就带着一种天真的讽刺。
追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头扎进这里,现在看来,更像是宇宙本身对你开的一个冰冷玩笑,一个将你彻底流放的完美囚笼入口。
必须离开这里。
残骸燃烧的浓烟和火光,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无异于最显眼的靶子。
你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肺部的灼痛和翻腾的虚弱感。
这口气吸进去,带着沙尘的干涩和荒原独有的,如同铁锈与陈年腐土混合的荒芜气息,呛得你又咳了几声。
比厄瑞伯斯的风沙还要难以忍受。
你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双腿还在微微发颤,每一步踩在松软的沙地上都格外费力,留下深深的脚印,随即又被永不停歇的风迅速抹平。
电磁短刀被你反手握在身后,刀柄的冰冷是此刻唯一能让你感到些许安心的东西。
你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背对着飞船残骸浓烟和远处一片看起来相对高耸、或许能提供些许遮蔽的嶙峋石林走去。
目标明确,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沙砾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无边的寂静中被放大。
身后,那燃烧的墓碑是你在已知宇宙中留下的最后坐标,而前方,是吞噬一切的未知荒芜。
——
阳光毒辣,它毫无怜悯地倾泻而下,仿佛这片荒原是宇宙的熔炉,而你只是其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时会被烤干,风化,消失无踪。
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干燥的热风迅速带走,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盐渍,紧绷得难受。
视野所及,除了赤红的沙,就是灰黑的石,单调得令人绝望。
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单调、永恒、带着磨蚀一切的耐心。
除此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厚重得能压垮耳膜。
你的喘息、心跳、甚至沙砾摩擦靴底的微响,都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成为唯一证明你还活着的、孤独的回响。
时间似乎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不断延伸的沙地和身体里不断累积的疲惫感在提醒着你前行的距离。
走了不知多久,喉咙里的干渴已经变成了烧灼般的剧痛。
每一次呼吸,都像尖刀一样刺穿你的心脏。
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自己。
提醒你那个回不去的故乡,那个渺茫的抓不住的希望——那个你以为早已被埋葬的,孤立无援的‘自己’。
那一切……厌恶的,令人作呕的,弱小的……孤立无援每一刻。
你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的只有沙尘的苦涩。
这个动作却荒谬地让你想起厄瑞伯斯某个喧嚣酒馆里冰镇饮料的甘冽。
那一切自另一个宇宙,遥远得如同幻觉,旋即被风沙无情地抹去,只留下更深的干渴和刺骨的孤寂。
体力在飞速流逝,每一次抬腿都变得异常沉重。
就在你感觉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脚步虚浮得快要支撑不住时,脚下松软的沙地陡然一变!
你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稳住身形低头看去,脚下不再是细软的沙砾,而是一种坚硬、光滑、呈现出暗沉哑光的奇特材质,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凝固的鳞甲,冰冷地镶嵌在沙地之中。
这材质的边缘异常规整,向着前方无限延伸,形成了一条......巨大的,人工开凿般的沟壑!
这条深不见底的巨大伤痕,像大地向天空张开的、无声咆哮的巨口,又像一道拒绝一切生命的绝对屏障。
弥漫上来的暴戾的气息,如同这荒原本身冰冷的吐息,将你牢牢钉在原地,渺小得像一只误入神魔战场的蝼蚁
它笔直地横亘在赤红的荒原上,将你前行的道路硬生生截断。
沟壑的两壁陡峭如削,呈现出被极致高温瞬间熔融后又凝固的琉璃状质感,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泽。
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黑暗,仿佛通往大地的脏腑深处,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幽咽低沉。
那片黑暗仿佛具有吸力,不仅吞噬光线,也吞噬希望和方向感。
风声到了沟壑边缘变得幽咽低沉,如同某种庞然巨物在深渊之底沉睡的鼾声,又似无数亡魂在黑暗中永恒的悲鸣。
这股寒意...直钻进你的骨头缝里,让你感觉自己并非独自一人,而是被无数冰冷、古老、充满恶意的视线从黑暗中锁定——
毛骨悚然的,被注视的感觉。
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是什么力量,能在这片连神都会陨落的荒原上,留下如此恐怖、如此不可磨灭的印记?
就在你凝视着这道深渊般的沟壑,被那残留的毁灭性气息所震慑时。
突然,你眼角瞥到左边石林阴影里有东西在动!
两点猩红的光,像黑暗中邪恶的火苗,猛地亮起。
接着,四点、六点......更多猩红的光点密密麻麻地睁开,充满了贪婪、饥饿和纯粹的杀意。
低沉的带有威胁性的嘶吼声从石林方向传来,不再是风声的呜咽,而是带着黏腻湿气的喉音,令人头皮发麻。
你猛地转身,握紧了手中的电磁短刀,冰冷的刀柄刺激着掌心,强行驱散了一部分因虚弱和惊骇带来的麻痹感。
石林的阴影里,轮廓在蠕动、汇聚。
最先走出阴影的,是一头形似巨狼的生物,但远比普通的狼更加狰狞可怖。
它的皮毛并非毛发,而是一块块如同干涸沥青般黏连、龟裂的漆黑甲壳,缝隙间透出熔岩般暗红的光泽,仿佛体内流淌着污秽的火焰。
巨大的獠牙从扭曲的口器中呲出,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在沙地上灼烧出嗤嗤的白烟。
它的四肢粗壮得不成比例,关节处覆盖着嶙峋的骨刺,每一次移动,那些甲壳都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只有纯粹的,燃烧的猩红,没有任何理智或情感,只有对鲜活生命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一头,两头,三头......更多形态扭曲、被那种不祥的漆黑物质覆盖或侵蚀的怪物,从石柱后、从沙丘下钻了出来。
它们有的像变异的巨蝎,拖着覆盖黑甲的沉重尾钩。有的如同腐烂的巨鸟骨架,拍打着那残破的,滴落黑油的骨翼......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蠕动的伸出无数黑色触须的聚合体。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败与硫磺的恶臭气息,以及那双双锁定在你身上,充满毁灭与饥饿的猩红眼眸。
黑化魔兽!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
在元力被彻底压制的此刻,面对这样一群被黑暗彻底侵蚀、只剩下杀戮本能的怪物,生还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冷汗瞬间浸透了你的后背,又被荒原的酷热迅速蒸干,留下冰冷的战栗。
握着电磁短刀的手心,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烫。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完全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身体在极度危险下本能的应激反应,肾上腺素在冲刷着因元力压制带来的虚弱感。
不能退。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恐怖沟壑,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能战。
力量尽失,单凭一把短刀和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蜂拥而至的黑暗爪牙?
这里只有你,不会有人来救你。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
你的目光如电,飞速扫过四周环境。
嶙峋的石林就在怪物群的侧后方,那些巨大的,形态怪异的岩石相互堆叠,形成了许多狭窄的缝隙和天然的屏障。
沟壑的边缘,也有几处因熔岩冷却形成的、如同尖牙般突出的坚硬岩柱。
跑!利用地形!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你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没有一丝犹豫,你猛地将脚下滚烫的沙土狠狠踢向离你最近,正作势欲扑的那头黑甲巨狼的眼睛,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此刻所能压榨出的全部力量,向着石林方向那片看起来最容易形成狭窄通道的区域亡命狂奔!
“吼——!”
被沙土迷眼的巨狼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这声咆哮如同进攻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所有怪物的凶性!
嘶吼声、骨甲摩擦声、翅膀拍打声、粘稠的爬行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乐,从你身后狂涌而来!
大地在无数沉重或迅捷的脚步下震颤,浓烈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你不敢回头,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之上,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脚下的沙地松软湿滑,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极大地阻碍了速度。
电磁短刀在你奔跑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噼啪作响的蓝色弧光,击打在侧面一头试图包抄过来的形如巨蜥的黑化兽前肢上。
嗤啦!
短刀的电磁能量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勉强撕裂了那怪物前肢覆盖的部分黑甲,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和几滴冒着黑烟的粘稠液体。
魔兽吃痛,动作一滞,发出刺耳的嘶鸣。
但这点伤害根本无法致命,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更多的黑化魔兽从两侧和后方扑近,带着腥风的利爪几乎要触碰到你的后背!
你猛地一个矮身,险之又险地躲过头顶一只骨翼怪物的俯冲扑击,它带起的腥风刮得你脸颊生疼。同时借着下蹲的势头,就地一个狼狈的翻滚,滚进了一片由三块巨大歪斜岩石构成的狭窄三角区域。
噗嗤!咔嚓!
怪物的利爪和尾钩狠狠砸在你刚才落脚的地方,沙石飞溅,坚硬的岩石表面被划出深深的沟壑,留下腐蚀性的黑痕。
你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模糊了视线。
暂时被岩石挡住视线的怪物们在外面愤怒地咆哮、撞击。
但这喘息之机只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