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厄斯!你疯了吗?!下面还有村落!那些人是无辜的!”
兰斯特嘶哑的带着血沫的怒吼终于穿透了能量乱流的轰鸣,清晰地传入你的意识,也传入派厄斯的耳中。他碧蓝的眼中燃烧着怒火。
悬停在空中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瞳孔,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映入了兰斯特那张染血而绝望的脸庞。
派厄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吐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大地的哀鸣和能量风暴的嘶吼,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漠然:
“我知道啊。”
“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在执行任务......”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握矛的右手甚至没有抬起,只是极其随意地朝着下方、兰斯特所指的那个方向——那片在冲击波边缘摇摇欲坠,隐约可见简陋房屋轮廓的村落——轻轻一点。
嗤——!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红色光束,如同死神的指尖,悄无声息地从矛尖激射而出!
光束的速度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
你只看到那道红色细线在空中一闪而逝,下一刻——
轰隆隆隆!!!
比之前长矛轰击更为沉闷、却更为彻底的爆炸声从远方传来!整个猩红的天幕都被骤然爆发的、更加纯粹的暗红色色光芒所充斥!
没有火光,只有极致的光和热,如同超新星在近距离爆发!
那片村落所在的地平线瞬间被刺目的金白吞噬、膨胀、然后……彻底消失!
连同其上可能存在的一切生命、房屋、乃至大地本身,都被那股纯粹的神力彻底抹平!
原地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同巨大琉璃碗般的深坑,坑底还残留着熔岩般的暗红色泽,袅袅升起带着绝对死寂气息的青烟。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战场。
连那些残余的、在远处瑟瑟发抖的黑化魔兽都停止了嘶吼。
兰斯特僵在了原地。他手中断裂的长剑无力地垂下,剑尖点在焦黑龟裂的大地上。那双碧蓝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愤怒。
他死死盯着那片被彻底抹去、只剩下琉璃巨坑的方向,又缓缓地、僵硬地转回头,看向空中那个沐浴在毁灭红光中的身影——
兰斯特:“……派厄斯。”他攥紧的手指节颤抖着。
“这件事我会向神使报告的,如果今天是……”兰斯特愣了一下,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狠狠地刺进他心中,“如果是艾蒂,她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派厄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瞳孔骤缩,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刀子,穿透两人的心脏。
“艾蒂?”
“你说那个早死的蠢货……?!”
“这些凡人有什么值得守护的......”
话还没说完,兰斯特直接一拳打在了派厄斯右脸上。
“……”
“…现在…冷静了吗……”兰斯特看向他。
那目光,不再有愤怒,不再有质问。
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连灵魂都抽离的、冰冷的、彻底的……失望。那失望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派厄斯的视野。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计划什么......”
派厄斯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裂痕。
燃烧着纯粹火焰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涟漪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极快、快到几乎不存在的……刺痛?或者说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被强行撕开的痕迹?但仅仅是一瞬!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几乎不存在的情绪波动瞬间——
更高天穹之上,那几道笼罩在阴影与冰冷光辉中的神使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尤其是那道披着无尽星空般漆黑袍服的身影,祂所在的位置,空间似乎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涟漪。
一道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的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跨越空间,狠狠烙印在派厄斯的意识深处!
“派厄斯。”
这意念不带任何情感,只有冰冷的规则和绝对的权威。
“以‘滥杀’之名,封印汝之权柄,禁锢汝之羽翼。于此神陨之土……静思己过。”
嗡——!
随着这道意念落下,那漆黑神使所在的阴影区域,骤然亮起无数道扭曲盘旋的、如同活物般的漆黑锁链!
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规则和神力构成,散发着禁锢万物、封印本源的可怖气息!
它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派厄斯周身!
噗!噗!噗!噗!
四声沉闷的、如同金铁撕裂血肉的可怕声响几乎同时炸开!
派厄斯背后那两片漆黑羽翼,在接触到漆黑锁链的瞬间,如同遭受了最恶毒的诅咒,骤然黯淡!
四根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连接着他本源力量的巨大“翼骨”,被那些漆黑的规则锁链硬生生贯穿、撕裂、然后强行从根部折断!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闷哼,终于从派厄斯那冰冷的唇间溢出!
他挺拔的身躯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了一下!那张脸上清晰地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红色的瞳孔因剧痛而骤然收缩,其中燃烧的火焰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剧烈地摇曳、黯淡下去!
断裂的羽翼化作无数破碎的黑色光羽,如同凋零的花瓣,从高空中飘落。
每一片的消散,都代表着原初天使无上权柄的一部分被强行剥夺、封印!
那些漆黑如毒蛇的规则锁链并未停止,它们如同附骨之蛆,缠绕上派厄斯失去翅膀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将他紧紧捆缚!
锁链上流动着无数细小的、扭曲的封印符文,每一次闪烁都让派厄斯的身躯震颤得更加厉害,脸上痛苦与某种被强行压制的滔天愤怒交织,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高天之上的神使阴影,那目光仿佛要将那片空间都彻底烧穿!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源于力量被剥夺的虚弱感?
“兰……”
在意识被漆黑锁链彻底拖入下方那刚刚由他自己亲手制造的、巨大而荒芜的琉璃沟壑之前,派厄斯的目光似乎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扫过下方那个僵立着的、被失望彻底冻结的金发身影。
兰斯特的名字,只来得及在唇齿间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那一眼,快如闪电。目光所及,是兰斯特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和他眼中那片被挚友亲手粉碎的、冰冷死寂的荒原。
那失望,比任何神罚都更沉重地烙印在派厄斯被锁链缠绕、拖向深渊的最后一瞥中。
轰!
幻象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瞬间炸裂成亿万碎片!
......
“咳……呃啊!”
现实的剧痛瞬间把你拉回来!左肩碎裂的疼、挂在深渊边的恐惧、身体的虚弱,加上幻象里毁灭和痛苦的冲击,像无数烧红的针扎进你的脑子!你吐出一口血,眼前发黑,抓着短刀的手再也撑不住,松开了!
你像断线的风筝,直直坠向下面漆黑的深渊!完了!
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
然而,就在身体脱离边缘、彻底坠入黑暗的刹那,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你的右脚踝!
下坠之势骤然一滞!
你惊骇地抬头望去。
只见沟壑边缘,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风霜痕迹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你的脚踝!
那手臂并不粗壮,甚至有些干瘦,却蕴含着一种在荒原上挣扎求生的、如同老树根般坚韧的力量。
顺着那手臂向上看去,是一个趴在沟壑边缘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由各种破旧兽皮和坚韧植物纤维胡乱缝制的简陋衣物,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几乎看不清五官的沙尘污垢。
只有一双眼睛,在沙尘的缝隙中透出光——那不是野兽般的凶光,而是一种在残酷环境中磨砺出的、如同岩石般沉静坚韧的光,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沧桑。
他身后,还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影,同样穿着简陋的皮草衣物,手持着削尖的木矛或骨刃,正紧张地对着沟壑上方那些被幻象短暂震慑、此刻又重新围拢过来的黑化魔兽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呼喝。
“抓紧!”
那抓住你的老人喉咙里发出嘶哑低沉的吼声,如同砂纸摩擦,“别松劲!”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上方,黑化魔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激怒了,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开始试探着向沟壑边缘逼近,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悬吊在半空的你,以及那个趴在边缘,岌岌可危的老人。
意识昏沉间,你仿佛陷入了一片不休的荒原,耳边除了沉寂,再无其它。
剧痛像虫子啃咬着你的骨头。
左肩胛骨碎裂的地方仿佛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块区域,带来撕裂般的钝痛,让你眼前阵阵发黑。
身体被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每一次颠簸都像是酷刑。
……
浓重的草药混合着某种动物油脂的刺鼻气味钻入鼻腔,熏得人头晕,却也奇异地带来一丝丝麻痹的清凉感,勉强压制着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呻吟。
你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一会儿才清楚。
首先看到的是低矮的屋顶,用粗糙的木头和大骨头搭成,上面盖着厚厚的、深褐色兽皮,边上用大骨针和结实的藤蔓绑着。
光线昏暗,只有中央一堆篝火在跳跃,燃烧着某种干燥的带着特殊清香的植物根茎,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火光在毛皮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草药味、汗味、还有荒原沙尘那种特有的干燥苦涩气息。
你躺在一张同样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身下垫着干燥柔软的草絮。
“醒了!她醒了!”
一个清脆带着点兴奋的童音响起。
你转动僵硬的脖子,循声望去。
篝火旁,围着几个小小的身影。
最大的一个男孩,约莫八九岁,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的小麦色,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兽皮坎肩,光着脚丫,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你。
他手里还攥着一根削尖的小木棍,刚才大概正在拨弄火堆。
旁边一个更小些的女孩,同样穿着简陋的皮草,扎着两根乱糟糟的小辫子,脸上糊着灰,正怯生生地躲在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偷偷看你。
还有一个更小的男孩,大约四五岁,拖着鼻涕,吮着手指头,毫无顾忌地直勾勾盯着你。
“鲁克!小声点!没看见人家伤着吗!”
老妇人低声呵斥了一句,声音沙哑却带着温和。她手里正拿着一块粗糙的,沾着深绿色草药的布,似乎想过来给你换药。
“哦......”
叫鲁克的男孩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但那双眼睛里的好奇丝毫未减。
你尝试着动了动,左肩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你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孩子。”
那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在沟壑边缘抓住你脚踝的老人。
他此刻正坐在篝火旁一块充当凳子的平整大石上,手里拿着一块边缘被磨得异常锋利的黑色燧石,正专注地打磨着一根削尖的木矛矛头。
火光映照着他布满深刻皱纹、如同被风沙雕刻过无数次的脸庞,厚厚的沙尘污垢覆盖了大部分皮肤,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古井,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
“骨头裂了,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