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如梦似幻的白色身影。
娘？
这个白发如雪、气质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的女子，竟然是地上那个惊恐万分、粗布荆钗的农妇的娘？！
荒谬！
难以置信！
却又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众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脑一片空白，只愣愣地看着白璃。
白璃仿佛没有看到那数千名肃杀列阵的兵卒，更没有理会那高踞马背、手握生杀大权的将军。
她清冷的目光落在张氏身上，确认她只是极度惊吓，并未受伤，才淡淡开口。
“还不起来。”
说完，她便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僵立着的林星瑶身上。
那眼神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失望？
【师姐，我还以为你真不管了呢。】
识海中，无忧语带调侃。
白璃的神念在识海回荡，冰冷依旧：【原本，可不管。】
无忧明显不信。
【那为何又管了？其实你那小徒弟还是有点本事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只可惜啊，拳头才是硬道理，嘴皮子利索没有用。】
她指的是林星瑶刚才舌战将军的精彩表现。
白璃不语。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县城的屋宇，落在了县衙深处。
清晰地“看”到了瑟缩在姐姐怀里，小脸煞白、无声抽泣的小丫。
那小小的、无助的身影，像一滴滚烫的油，骤然落入她冰冷的心湖！
先前，小丫虽哭，却也没有这般恐惧，甚至连神魂都在摇曳。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之气，毫无征兆地从白璃身上升腾而起！
【师姐！！！】
无忧发出尖锐的惊叫！
她感受到白璃那磅礴如渊、毁灭一切的恐怖灵力正在疯狂凝聚压缩！
这绝不是针对一两个人！
师姐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要大开杀戒？！
眼前是上千凡俗兵卒啊！
难道要全杀了？！
这动静会惊天动地，传遍整个凡俗界！
甚至会惊动那些可能潜藏在凡俗中的其他修仙者！
如今灵气稀薄，情况不明，保存实力、低调行事才是上策！
岂能如此张扬？！
就在那凝聚到极致的灵力即将喷薄而出、化作毁天灭地的风暴时……
白璃眼中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褪去，那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压力骤然消散无踪。
【呼……】无忧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好险！
“娘……”
张氏听到白璃让她起来，本能的求生欲终于压倒了恐惧。
她想爬起来，逃离这片修罗场。
然而，双腿如同灌了铅，又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刚刚那刀锋落下的死亡阴影太过真切！
她只能哆嗦着，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白璃的方向爬行。
这动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
“反贼！她是反贼同党！！”
于公公尖锐刺耳的咆哮第一个响起！
他还捂着脖子，蜡黄的脸上因为极度亢奋而泛起病态的红晕，死死盯着白璃那绝世姿容。
“陛下仁德！只要你束手就擒，随咱家进宫面圣！以你这般姿色，必得陛下欢心，不仅死罪可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心中狂喜！
临山县居然真有如此绝色！
虽然一头白发有些怪异，但配上那张清冷绝艳的脸，反倒更添了一种禁忌的诱惑！
管她是不是那妇人的娘，只要皮囊好，岁数算个屁！
只要能把这女人带回去，飞黄腾达、权势滔天的日子就在眼前！
然而，白璃别说回应，连眼角余光都未曾瞥向他一丝一毫。
甚至在张氏艰难爬向她时，她也迈开了脚步，向着林星瑶的方向走去。
步履从容，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视那千军万马如无物。
这比任何辱骂都让于公公无法忍受！
“混账！！”
于公公暴怒，一张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无视咱家？！真当咱家拿你没办法吗？！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咱家动粗了！！”
他猛地转向将军，厉声命令：“将军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将此女拿下！切记要活的！这是陛下点名要的人！！”
将军脸色凝重至极。
他终于明白成王为何会派人不远千里来这穷乡僻壤了！
如此姿容，确实值得！
可是……
这女子出现得太诡异了！
他都未能看清她何时、如何出现在阵前的！
刚刚于公公的刀是如何断的，他也完全无法捕捉痕迹！
更让他心惊的是白璃那年轻的面容与满头的白发形成的强烈反差，以及她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危险的气息。
“莫非是……传说中的武道绝顶，先天宗师？真气外放，返璞归真，故能驻颜有术？”
将军心中念头急转，越想越觉得这才是唯一的解释。
难怪林星瑶有恃无恐敢拖延时间，原来是在等这位靠山！
也难怪她在意张氏性命，原来是这宗师的子嗣！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手心微微出汗，没有立刻下令。
他想再观察一下。
“将军？！！”
于公公见将军不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下令啊！放跑了陛下要的人，你我都担待不起！！”
将军依旧沉默，眼神死死锁定着白璃移动的身影。
“废物！”
于公公气得跳脚，又转向周围傻站着的士兵咆哮。
“你们！都给咱家上！抓住她！！”
士兵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将军都没发话呢！
眼看白璃离城门洞越来越近，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或停顿，于公公彻底急疯了！
“站住！咱家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你们所有人！林正德！林星瑶！还有你！都是反贼！！真就不怕抄家灭族吗？男丁都会斩首，女子充做军妓！”
他一边喊着，一边竟然亲自冲了上去！
无论如何，必须抓住这女人！
他狠命地抓向白璃的臂弯，想强行将她拖拽住！
“？！”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白璃衣袖的刹那，一直无视他的白璃，猛地侧过头，冰冷的眸子如同万载寒冰，蹙眉瞪了他一眼。
没有言语，只有一道蕴含了厌恶和烦躁的灵力波动，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于公公身上！
于公公所有的话语，所有贪婪的幻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噗！！！”
下一瞬，在数千双眼睛难以置信的注视下。
于公公的身体轰然爆开！
血肉、碎骨、内脏碎片……
如同最狂野的泼墨画，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猛烈喷溅！
距离最近的几名士兵和那位将军的坐骑，瞬间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而白璃和张氏身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连一丝血沫都未曾沾染。
“……公……公公？！！”
将军胯下的战马被吓得惊嘶人立，他死死勒住缰绳，脸色煞白如纸，惊骇欲绝地看着地上那摊血肉，长刀上甚至还挂着一截肠子！
他甚至没看到她出手！
只是一个眼神？！
这……这真是武功？！
军阵瞬间大乱！
士兵们惊恐地后退，骚动不安，看向白璃的眼神如同看着择人而噬的妖魔！
“啊！！！”
张氏吓得魂飞魄散，发出凄厉的尖叫，刚刚勉强站起一点的身体再次瘫软下去。
【师姐……】
无忧在识海中轻叹，带着不解和担忧。
【杀一个蝼蚁般的凡人，何必动用灵力，还……如此激烈？】
这绝非她所知的那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师姐。
城门口，林星瑶也彻底惊呆了！
她见过师尊杀人，但如此诡异的方式，还是第一次！
这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而在她识海的最深处，那个沉寂了许久的意识，似乎被这恐怖的一幕强烈刺激，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发出极其虚幻、几乎难以捕捉的意念。
【师尊……】
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白璃的步伐并未因身后的爆炸和混乱停顿分毫，她已走到了林星瑶面前。
“可有受伤？”她的声音依旧平淡，目光在林星瑶身上扫过。
“没……没有！”林星瑶从震惊中勉强回神，连忙摇头，声音还带着颤音。
“嗯。”
白璃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越过林星瑶，径直迈步，就要进城。
“师尊！”
林星瑶大急，一把扶起吓得浑身瘫软的嫂子张氏，急忙喊道。
大军还在！城门还没关！
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师尊不管了吗？
白璃脚步未停，似乎外面那上千铁甲，根本不值一提。
林星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看着师尊那从容不迫的背影，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涌了上来。
她咬咬牙，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张氏，急忙跟上白璃的步伐。
“站住！！！”
城外的将军终于从惊骇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嘶哑又带着恐惧的咆哮！
于公公死了！
死得如此凄惨诡异！
就在他眼前！
他若就这么灰溜溜地带兵撤走，如何向宋知府交代？
如何向即将登基的成王交代？！
临阵脱逃，畏敌如虎的罪名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恐惧催生疯狂！
他猛地举刀指向城门洞，声音因为强行壮胆而显得扭曲。
“你……你手段残忍，杀害钦差！罪无可赦！本将奉令讨贼，岂容尔等逍遥法外？！若不束手就擒，休怪本将玉石俱焚！！”
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试图用军令和大义稳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意志。
这女子再厉害，难道真能挡住千人冲锋？
他还有机会！
白璃充耳不闻，步履依旧。
“给我拿下她们！！”将军彻底疯狂了，猛地挥刀怒吼，“全军听令！进攻！！杀！！！”
瞬间，弓弦绷紧的吱嘎声、刀枪出鞘的摩擦声、士兵冲锋的呐喊声汇成一片死亡的狂潮！
上千名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洞开的城门猛冲而来！马蹄声如雷！
“师尊！！”
林星瑶头皮炸裂，惊恐地回头望去！
城门洞开，大军冲锋，县城危在旦夕！
白璃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缓缓转身，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汹涌而来的钢铁洪流。
清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白璃看向了她，问道：“汝……不是想学剑吗？”
“啊？！”林星瑶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学剑？这个时候？！
在千军万马冲锋的时候？！
未等她反应过来。
林星瑶只觉得眉心处骤然变得滚烫！
仿佛有一团烈焰在皮肤下燃烧！
唳——！！！
一声清越悠扬、穿金裂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凤鸣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云霄！
炽烈的红芒自林星瑶眉心爆射而出！
白璃伸出手。
那红芒瞬间凝聚，化作一只栩栩如生、浴火展翅的凤凰虚影！
虚影急速凝实，最终光芒一闪，化为一柄通体赤红长剑，剑刃处仿佛有火焰流淌。
剑身之上，隐隐有凤凰翎羽的纹路流转，散发出恐怖的高温！
周围的空气瞬间扭曲，变得灼热无比！
“那……那是什么？！”
“凤……凤凰？！！”
“妖……妖术！！！”
冲锋的士兵们骇然止步，恐惧地看着白璃手中的火红长剑，那灼热的气息让他们如同置身熔炉边缘！
心中的勇气如同冰雪消融！
将军更是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
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狗屁武功！
什么先天宗师！
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妖法！
一个恐怖的猜测在他心中浮现。
传闻，先帝是被一位妖女所杀，难道就是她？！！
这临山县背后的依仗，竟是这等存在！
难怪敢杀大内侍卫！
“停下！快停下！撤！！撤军！！！”
将军亡魂皆冒，声嘶力竭地狂吼，拼命勒住受惊的战马想要调头！
然而，晚了！
只见白璃单手持剑，随意地向前方汹涌的军阵，横着一剑挥出！
动作简单，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风暴般的巨大剑光，撕裂长空，横扫而出！
剑光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那凤凰虚影在剑光中再次显化，发出震彻寰宇的怒鸣！
速度，快到了超越了凡人视觉的极限！
将军最后看到的，是占据了整个视野、仿佛要将天地都焚为灰烬的赤红！
“啊——！！！”
“不——！！！”
惨叫声刚起，便如同被掐断了脖子，戛然而止！
白璃平静地转身，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尘埃。
她将凤翎剑随手递给了旁边彻底石化、如同木雕泥塑般的林星瑶。
“好好领悟。”
留下四个字，白璃不再停留，身影飘然，朝着县衙方向径自而去。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与身后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最刺目的对比。
“师……师尊！”
林星瑶下意识地接过长剑，剑身传来的灼热感让她一个激灵，猛地回神。
她看着师尊远去的背影，又猛地转头看向城外。
城门外，一片死寂。
没有震天的喊杀，没有惨烈的哀嚎，没有金属的交鸣，甚至……没有人影！
目光所及，城门前方圆数里，地面一片焦黑，如同被最猛烈的天火犁过！
所有的草木、碎石、乃至土壤，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光泽！
而那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那高头大马的将军，那些刀枪剑戟、盔甲盾牌……
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彻彻底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一丝灰烬，一片残甲，都未曾留下！
唯有一缕缕青烟，在焦黑扭曲的地面上袅袅升起，证明着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并非幻觉。
林星瑶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震撼和冰冷的恐惧。
师尊……师尊一剑……杀了上千人？！
意识海里，那个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和一丝敬畏。
【师尊……】
黎心玥的意识似乎在努力凝聚，但终究还是力竭，声音再次沉寂下去。
“小妹……”
旁边瘫坐在地的张氏，脸色惨白如鬼，牙齿咯咯作响，显然吓得不轻。
林星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
她见过师尊杀人，虽然这次规模远超想象，但必须稳住！
她一手持剑，蹲下身用力搀扶起张氏：“嫂子！别怕！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们……我们回去！”
她扶着依旧腿软的张氏，如同行尸走肉般转身，准备返回县衙。
走了两步，她猛地想起什么，抬头望向城楼。
“爹！我爹呢？”
她想起了父亲，赶紧登上城楼。
只见城垛边缘，父亲林正德歪着脑袋，靠着城墙，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竟是被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林星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