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坟场。名副其实。
穿过那片相对“平静”的缓冲带,眼前的景象让林越呼吸都为之一滞。这里已非简单的星骸堆积,而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星辰与文明的巨大墓园。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断裂的星舰龙骨、崩塌的宫殿群落、乃至一些难以名状的巨大生灵骨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死寂的虚空中,延绵不知多少万里。它们相互碰撞、挤压、堆积,形成了一座座扭曲而庞大的“坟山”。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死亡与寂灭气息,比“寂灭之喉”更加深沉、更加绝望。这里没有狂暴的能量潮汐,只有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万古不变的死寂。空间结构脆弱得如同蛛网,细密的裂缝无处不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一切靠近的物质与光线。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悲凉与怨念充斥在每一寸空间,那是无数陨落于此的生灵残留的意志碎片,历经岁月侵蚀,早已失去了具体的形态,只剩下最本源的悲伤、不甘与死寂。
按照观星玉佩的星图指引,穿越这片坟场,是抵达“归墟之眼”跳板节点的唯一相对“安全”的路径。所谓的“安全”,也仅仅是相对于其他区域那肉眼可见的毁灭性能量风暴而言。此地真正的危险,在于那无孔不入的寂灭道则侵蚀,以及潜藏在无数残骸阴影中的、早已被寂灭同化的各种诡异存在。
林越将太虚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周身气息近乎虚无,如同幽灵般在巨大的坟山缝隙中悄无声息地穿行。混沌领域收缩至体表,灰蒙蒙的气流缓缓流转,将周围弥漫的寂灭死气不断同化、吸收,既作为掩护,也作为补充。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最大范围地铺开,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他看到半截插入星骸的山脉般的青铜巨舰,舰身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与腐蚀的孔洞,依稀可见昔日辉煌的浮雕;他看到一具高达万丈、形似巨猿却生有龙尾的玉化骨骸,头颅被利刃斩断,胸腔内空荡,仿佛被掏空了核心;他还看到一片相对完整的宫殿群废墟,风格与古妖庭类似,却更加古老,中央广场上,矗立着一座断裂的丰碑,碑文已被岁月磨灭,只残留着“抗墟…永眠…”等模糊字迹。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时间在此地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消亡。
数日之后,林越抵达了坟场的核心区域。按照星图显示,这里曾是一处重要的古星路枢纽,也是当年抵抗寂灭入侵的前线要塞之一。残骸的规模与等级明显提升,甚至能看到一些相对完整的大型战争傀儡残骸,以及被强大禁制封印的破碎虚空节点。
他的目光,被一座格外显眼的、通体由某种洁白如玉的奇异石材构筑的、半坍塌的方尖碑所吸引。石碑高达千丈,即便残缺,依旧散发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更奇特的是,石碑表面,竟隐隐流动着一层微不可察的、纯净的月华般的光晕,抵挡着寂灭死气的侵蚀。
“这气息……是太虚宗的法力残留!”林越心中一动,悄然靠近。越是靠近,那股同源的气息越是清晰,甚至引动了他丹田内的冰蓝晶石发出微弱的共鸣!
他谨慎地绕到石碑正面。只见石碑之上,并非刻满妖文,而是用太虚宗特有的加密神念文,铭刻着一段留言。留言者的气息,他依稀有些熟悉——与混沌石洞中那位“明尘”长老同源,却更加苍劲、深邃!
“太虚巡天使,玄玑,留字于此。”
“……历千劫,渡万险,终抵此‘万古坟场’……墟之力已侵染此界根基,回天乏术……”
“……然,天不绝人愿。于此碑下,遇一生死挚交,亦是一生之敌……‘冰魄剑尊’冷凝霜……”
看到“冷凝霜”三字,林越浑身剧震,心跳几乎停止!他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冷道友为阻‘寂灭魔帅’跨界,以无上冰魄神通,冰封三万里星域,自身亦遭寂灭反噬,剑心濒碎……吾欲救之,然其去意已决,言道:‘墟之根源,在归墟之眼。冰魄之道,于死寂中或有一线生机。此行,为道,亦为苍生。’”
“……终不忍其独往,然宗门重任在肩,需留待有缘……遂以此碑为引,布‘太虚引归阵’,若后世同门至此,持太虚信物,或可感应其最后踪迹……”
“……归墟之眼,大凶绝地,然亦是唯一变数所在。冷道友以身为饵,冰封魔帅,或已触及归墟核心之秘……后来者若至,需持混沌信物、太虚冰魄、星辰之钥,于‘源眼开阖’之瞬,行逆天之举,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吾将携剩余弟子,遁入‘太虚迷境’,保留火种……若见吾徒林越……告知……师门……未忘……”
留言到此,似乎因能量不足或紧急情况而中断,字迹略显潦草。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如同惊雷,在林越脑海中炸开!
师姐!冷凝霜!她果然来过这里!而且,是为了阻止寂灭魔帅,主动进入了归墟之眼!她甚至可能……还活着?!就在那万法终焉之地?!
玄玑长老!他不仅在此遇到了师姐,还留下了指引!他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师门未忘”……这短短四字,却让林越鼻尖一酸,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暖流与责任。太虚宗,并未放弃他们!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彻底串联!师姐的下落、归墟之眼的真相、自己的使命……一切都清晰了!
“师姐……你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吗?”林越抚摸着石碑上那冰冷的刻痕,仿佛能感受到当年玄玑长老留下信息时的焦急与无奈,更能感受到冷凝霜毅然踏入绝境时的决绝与悲壮。冰封三万里星域,以身做饵……这是何等的魄力与牺牲!
他不再犹豫,立刻按照留言提示,将神识沉入石碑基座。果然,在基座一处隐秘的凹槽内,发现了一座极其精妙、与太虚宗功法同源的微型阵法——“太虚引归阵”。阵法核心,需要太虚信物激活。
林越取出观星玉佩,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太虚法力注入其中。玉佩光芒微亮,与阵法产生共鸣。嗡的一声轻响,阵法被激活,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指引波动,如同灯塔的光芒,穿透无垠死寂的虚空,遥遥指向坟场最深处、那片连光线都彻底扭曲吞噬的绝对黑暗区域——归墟之眼的方向!
而在那指引波动的尽头,林越凭借与冰蓝晶石的心神联系,隐约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却坚韧无比的冰魄剑意!虽然相隔无尽时空,被恐怖的寂灭之力层层阻隔,但那同源而出的寒意,却如同黑夜中的孤星,为他指明了最终的方向!
师姐……真的还在!就在那里!
希望之火,从未如此刻般炽烈地燃烧起来!所有的疲惫、伤痛、迷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然!
“等我,师姐。我来了。”林越低声自语,目光如炬,望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终极黑暗。
他没有立刻动身。前方就是归墟之眼,是连玄玑长老都称之为“大凶绝地”的万法终焉之所。以他现在的状态,贸然闯入,与送死无异。他需要最后的准备,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并彻底消化此行所得。
他盘膝坐于引归碑下,借助石碑残留的太虚之力庇护,开始最后的闭关。他取出剩余的生命原液与丹药,毫不吝惜地吞服、炼化,全力修复伤势,巩固道基。同时,他将心神沉入混沌道基与星辰魂核,结合玄玑长老的留言、混沌石碑的感悟、以及这一路来的生死历练,疯狂地推演、完善着应对归墟之眼的策略,尤其是对“混沌信物、太虚冰魄、星辰之钥”三者合一的运用,以及对“源眼开阖之瞬”时机的把握。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坟场死寂依旧,唯有那座洁白的方尖碑,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晕,守护着其中那道孤寂而决绝的身影。
数日之后,林越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内敛,气息圆融饱满,虽修为依旧稳固在筑基中期,但其精神、意志、以及对力量的掌控,已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伤势尽复,道基更加稳固,对前路再无丝毫疑虑与畏惧。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引归碑,对着虚空深处,太虚迷境的方向,深深一拜。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石碑的庇护范围,化作一道灰色的流光,沿着那缕微弱的指引,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片连星辰都无法逃逸的终极黑暗——归墟之眼。
最终的征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