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云芷手中那株星兰草微微颤抖,湛蓝的叶片折射着从窗户缝隙透入的微光,映照出她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慌乱。她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戒备,紧紧盯着林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前……前辈,您……您从何处听闻这两个字?”云芷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紧绷,如同受惊的小鹿。
林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更加确定。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先挥手布下了一层更稳固的隔音和隔绝神识探查的禁制,确保此间的谈话不会外泄。冷凝霜则静立一旁,气息清冷,冰魄剑意含而不发,既是一种威慑,也是一种守护,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做完这些,林越才看向云芷,目光平和而坦诚:“云姑娘不必惊慌。我二人并非‘墟’之爪牙,相反,与那势力颇有仇怨。”他略微释放出一丝自身精纯厚重的玄黄灵力气息,以及一丝源自《太虚炼神术》的、独特的神魂波动,“我们之所以知晓‘太虚’,乃因机缘巧合,得遇贵宗先辈遗泽。”
感受到林越灵力中那股迥异于寻常修士的厚重与古老意蕴,尤其是那丝与她家传功法隐隐共鸣的神魂波动,云芷眼中的惊骇稍减,但戒备犹存。她家族凋零,隐姓埋名多年,深知“太虚”二字可能带来的灾祸,绝不会因三言两语便轻信于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谨慎地问道:“空口无凭,前辈如何证明?”
林越与冷凝霜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他心念一动,并未取出那枚可能引来大祸的紫色玉简,而是以神识将《太虚炼神术》残篇中关于“凝神内观”和“神游太虚”基础要义的一小段法诀,以及那个独特的舟船标记的几个核心神韵特征,凝聚成一道细微的神念流光,缓缓推向云芷。
“此乃信物,姑娘家学渊源,一观便知真伪。”林越沉声道。他此举颇有风险,若云芷心怀叵测,可能暴露自身传承。但他观此女眼神清澈,虽有机敏,却非奸恶之徒,更主要的是,他们急需了解外界信息,尤其是关于太虚宗和“墟”势力的情报,值得一搏。
云芷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接纳了那道神念。神念入体,那玄奥的炼神法门和无比熟悉、深入血脉的宗门标记神韵,让她娇躯剧震,眼眶瞬间就红了。这绝非外人能够伪造!尤其是那法门,虽残缺,但其理念之高远,与她家族世代守护的那点残缺传承相比,犹如皓月与萤火!
她猛地抬头,看向林越和冷凝霜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戒备化作了激动、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找到同类的孺慕之情。她快步上前,竟欲行大礼:“晚辈云芷,乃太虚宗外门云溪一脉末裔,拜见二位……二位师兄师姐!”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但传承为真,辈分定然极高。
林越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她:“云姑娘不必多礼,我二人亦是偶得机缘,并非宗门正统传人,你我平辈论交即可。”他语气温和,但点明了自己并非太虚宗核心弟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或期待。
云芷闻言,激动之情稍缓,但依旧恭敬:“传承之恩,重于泰山。在林师兄、冷师姐面前,云芷不敢失礼。”她坚持道,随即脸上露出急切之色,“师兄师姐既得先辈遗泽,可知我太虚宗如今……如今还有何处有传承存世?宗主和渡厄神舟……可有消息?”
看着她眼中希冀的光芒,林越心中暗叹,摇了摇头,将废墟中所见玉简记载的“万古寂灭”、宗门崩散、渡厄神舟前往星陨海等信息,择要告知,但隐去了星核密室和星路图的具体细节,只说是从一处废弃遗迹中得到的残缺信息。
听闻宗主可能已带领核心弟子远赴星陨海,而宗门几乎彻底湮灭,云芷眼神顿时黯淡下去,泫然欲泣,但很快又强忍悲伤,握紧了拳头:“果然……和婆婆说的一样……宗门,真的不在了……”
“婆婆?”林越捕捉到这个称呼。
云芷擦了擦眼角,解释道:“是我祖母,也是我云溪一脉如今唯一的筑基修士,也是她一直守护着家族残存的传承。我们这一脉,据说当年只是负责宗门灵草培育和丹药炼制的外门分支,灾劫降临时,因地处偏远,侥幸躲过一劫,但也与宗门彻底失散。数千年来,为了躲避‘墟’的追杀,世代隐姓埋名,辗转流离,传承十不存一,人丁凋零,到了我这一代,只剩下我和婆婆两人了。”她的声音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沧桑与沉重。
林越和冷凝霜默然。一个宗门的覆灭,其背后是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和血泪史。
“婆婆她……如今在何处?”冷凝霜开口问道,声音虽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寒意。
“婆婆年事已高,旧伤复发,正在一处更隐蔽的地方闭关疗伤。我出来采集星兰草,也是想尝试炼制‘润脉丹’,为婆婆缓解伤势。”云芷说着,担忧地看了一眼山谷深处某个方向。
林越沉吟片刻,道:“云姑娘,我等与‘墟’亦有深仇,如今亦被其追杀。若不介意,我等可否见一见云婆婆?或许,我们能联手应对眼前困局。”他展示传承,既是取信,也是抛出合作的橄榄枝。仅凭他们两人,在这陌生地域对抗神秘的“墟”势力,太过势单力薄。
云芷闻言,眼中闪过挣扎。婆婆是她最后的亲人,也是家族的支柱,她不敢轻易带陌生人前去。但林越二人展现的实力和拥有的传承,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助力,或许是家族延续甚至复兴的希望。
她看了看林越坦诚的目光,又看了看冷凝霜虽冷冽却清澈的眼神,最终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好!我相信师兄师姐!婆婆的闭关处离此不远,我这就带你们去!不过……婆婆脾气有些古怪,还请师兄师姐多担待。”
“理应如此。”林越点头。
事不宜迟,云芷迅速收拾了一下木屋,便带着林越和冷凝霜,向着山谷更深处,一处被瀑布和水雾笼罩的隐秘洞窟走去。
一路上,云芷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少许,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戒备。她讲述着家族数千年来东躲西藏的艰辛,讲述着婆婆如何在她父母早逝后独自将她抚养长大、传授功法,也提到了黑风坊市的复杂局势,以及“墟”势力偶尔显露的恐怖爪牙。
林越和冷凝霜静静听着,对这片地域和潜在的敌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时,他们也发现,云芷虽然年纪不大,但常年采药、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心思细腻,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
很快,三人来到瀑布之后,穿过水帘,进入一个灵气更加浓郁、布置着精巧隐匿阵法的洞窟。洞窟深处,一位身穿灰色布衣、头发花白、面容布满皱纹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妪,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周身气息晦涩,隐隐有药香散发。
正是云芷的祖母,云溪一脉如今的守护者——云婆婆。
感受到有人进入,云婆婆缓缓睁开双眼,那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林越和冷凝霜,最终落在云芷身上,带着询问。
“婆婆,”云芷快步上前,低声而快速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林越二人展示太虚宗传承的经过说了一遍。
云婆婆听着,脸上皱纹如同古松树皮般不动分毫,唯有那双眼睛,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凝重。她仔细地打量着林越和冷凝霜,尤其是感应到林越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与她所知太虚正统功法迥异却又隐隐契合的厚重气息,以及冷凝霜那纯粹至极的冰魄剑意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年轻人,将你所得传承,再让老身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