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这里唯一的主调。
并非纯粹的光线缺失,而是一种吞噬一切能量、感知与希望的浓稠黑暗。杨玄胤沿着废弃坑道向下潜行,越是深入,周围岩壁上传来的灵能残留就越是稀薄、混乱,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干、搅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某种金属锈蚀后的腥气,即使有真元护体,也感到皮肤传来隐隐的刺痛。
“能量辐射水平持续升高,性质……未知,数据库无匹配记录。”阿尔法的警告声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辐射源干扰强烈,‘潜影’单位的信号已变得极其微弱,但并未完全消失。”
“我们正在接近目标节点。”星璇的声音则透着一丝奇异的波动,“扫描显示,前方的空间结构异常复杂,存在大量非自然形成的空洞和能量导管……像是某种……古老建筑的遗迹?”
杨玄胤放慢脚步,【真理之瞳】的力量被他借由星璇间接激发到极致,配合自身神识,谨慎地探查着前方。果然,坑道的尽头并非坚实的岩壁,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塌陷的裂口。裂口下方,隐约可见断壁残垣的轮廓,它们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建筑风格,材质是一种哑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石材,表面刻满了早已模糊不清的奇异纹路。
而那股吸引他前来的灵能波动,正从这片遗迹的最深处,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般,一下,一下,稳定地传来。越是靠近,杨玄胤越是能感受到这股波动的奇特——它并非纯粹的能量,更像是一种……固化的“信息”,一种关于“界定”与“存在”的古老回响。
“这些纹路……”林薇的声音通过远程连接介入,带着震惊,“与星瞳发现的那块‘神秘金属板’上的部分基础逻辑符号,有百分之十七的相似性!但更加古老、更加原始!”
杨玄胤心中一动。洛斯塔尔文明?这块第七矿星之下,竟然埋藏着与那神秘史前文明相关的遗迹?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遗迹范围。脚下的黑色石材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能冻结灵魂。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辐射更加浓郁,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裁定”之力,在这环境下变得异常活跃,如同游子归家般雀跃。
他尝试着再次动用“裁定”,这一次,目标是他前方一块突兀伸出的、锐利的石笋。
“裁定:此石,当为尘埃。”
意念落下,那股源自【未知者】位格的力量悄然涌出。与之前在地表或管道中施展时那种隐约的“滞涩感”不同,在这里,在这片遗迹中,他的“裁定”仿佛得到了某种环境的加持,变得更加顺畅,更加……“理所当然”!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那块坚硬的石笋,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瓦解,化作一蓬极其细微的、均匀的黑色粉尘,飘散落下。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消耗的真元和神魂之力,竟比之前“裁定”那面合金管壁时还要小上数倍!
“裁定效率提升百分之四百三十!能量共鸣现象显着!”阿尔法立刻报出数据,“确认此地环境对‘裁定’权柄存在极强的增幅效应!”
杨玄胤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这里,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修炼圣地与绝境翻盘的希望所在!
他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向着波动传来的核心区域深入。遗迹内部如同迷宫,坍塌的廊柱、断裂的桥梁、以及那些布满玄奥纹路的墙壁,构成了一片死寂的奇景。他依靠着对那股核心波动的感应,以及“裁定”之力对前方障碍的轻微“疏导”(他不再粗暴瓦解,而是短暂界定其“可通行”),艰难而坚定地前进。
随着深入,他感觉到那股“心跳”般的波动越来越强,甚至开始与他体内的星核,与他所掌控的“裁定”权柄,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 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
· 一道光,界定了一切,分开了“有”与“无”……
· 无数的规则之线被编织、被裁定、被固定……
· 一个伟大的意志,在虚空中低语,宣告着万物的“名”与“实”……
· ……然后,是背叛,是战争,是规则的崩坏,是“定义”的混乱……
· 最后的画面,是一座无比辉煌、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塔?……的崩塌……
“呃!”杨玄胤猛地抱住头,这些信息流过于庞大古老,冲击得他神魂震荡,星核都隐隐发颤。
“检测到高维信息污染!稳定心神!”星璇紧急提醒。
杨玄胤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眼神却更加明亮。他明白了,这股波动的源头,很可能是一个残留的、与宇宙底层规则设定相关的……“信息锚点”!或许是洛斯塔尔文明遗留的某种装置,或许是某个古老强大存在陨落后的执念残留!
而他的“裁定”权柄,与这“信息锚点”的本质,同出一源!所以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和增幅!
就在这时——
嗡!!!
整个遗迹,不,是整个第七矿星的地壳,都猛然一震!那股稳定的“心跳”波动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如同沉眠的巨兽被彻底惊醒!
遗迹核心处,一点微弱但纯粹到极致的光芒亮起,那光芒并非照亮黑暗,而是……在“界定”黑暗!它以自身为中心,强行划分出了一片“存在”的领域!
与此同时,杨玄胤清晰地感觉到,覆盖整个星球的“禁绝争斗”律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并非消失,而是……被干扰了!在这片遗迹范围内,律令的压制力明显减弱了!
“机会!”他心中狂吼。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
几乎在遗迹核心产生异动的同一时间,星空中,那尊一直静默的、手持号角的救赎投影,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祂缓缓抬起了那由光与概念构成的手臂,将金色的号角,凑近了那模糊不清的唇边。
然后——
“呜————————”
没有声音在物理宇宙中传播,但一股无法形容的、蕴含着无尽威严、审判、赦免与新生的宏大“意念”,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科尔多瓦星区!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律令宣告,而是带着明确指向性的……“神言”!
【悖逆之影,亵渎之地,当受净化。】
神言既出,规则响应!
第七矿星之外,那些一直如同幽灵般徘徊的“潜影”侦查单位,在这神言扫过的瞬间,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连最基本的粒子都没能留下,彻底被从存在层面“净化”!
“灰烬使者”舰队内,所有船员,包括巴雷特将军,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渺小,仿佛自身的存在与否,只在那个持号角投影的一念之间!
地底遗迹中,杨玄胤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净化之力扫过。然而,就在那力量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他体内活跃的“裁定”权柄,以及脚下遗迹散发出的、同源的古朴波动,同时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嗡!
他周身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却蕴含着“界定自我存在”意味的无形屏障。净化之力扫过屏障,发出滋滋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异响,最终……绕开了他!
他侥幸逃过一劫!但心却沉了下去。神言的指向是“悖逆之影”和“亵渎之地”。显然,他脚下这片与洛斯塔尔文明相关的遗迹,以及他自身掌握的“裁定”权柄,都被那救赎投影判定为了需要“净化”的目标!
这尊神话存在,并非盟友!
而更糟糕的是,随着神言的发出和净化之力的扫荡,那条“禁绝争斗”的律令,虽然依旧存在,但其绝对性似乎被打破了!因为“净化”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争斗”!
几乎在神言余波尚未完全消散的刹那——
“找到你了!小老鼠!!”
一声饱含怨毒与狂喜的嘶吼,如同惊雷般在遗迹入口处炸响!刑律官墨渊的身影,裹挟着刚刚摆脱律令压制、全力爆发的永劫境威压,如同失控的陨星,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冲入了这片古老遗迹!
他身上的官袍有多处焦黑破损,显然刚才的“净化”神言也让他吃了不小的亏,但这更加激起了他的凶性!律令的松动,让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当头向杨玄胤压下!周围的黑色石材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寸寸龟裂!
前有被激怒的永劫境强者,后有身份不明、敌友难辨的神话投影,脚下是刚刚引发异动、可能隐藏着更大危险的古老遗迹。
杨玄胤的处境,非但没有因找到遗迹而改善,反而在瞬间急转直下,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凶险万倍的死局!
他孤身立于震颤的遗迹之中,手中长剑低鸣,直面那携滔天杀意而来的墨渊,眼神却冰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更深处,则有一股与这古老遗迹共鸣的、不屈的火焰在燃烧。
裁决之剑,于绝境中,能否再次裁定生死?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