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湾的黄昏,海风带着愈发沉重的湿气,卷起小镇街道上的尘埃与碎纸。云诗沿着通往废弃观测站的小路缓步而行,兜帽低垂,仿佛一个普通的、厌倦了喧嚣的旅人,与星网上那场因他而起的滔天巨浪毫无瓜葛。
他的意识正与月姬进行着高频次的无声交流,分析着“噬魂暗流”海域那持续攀升的异常数据,推演着各方势力可能采取的行动。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冰冷而精确。
就在他即将踏上观测站那吱呀作响的木制台阶时——
嗡……
一种极其奇异、仿佛能穿透灵魂本身的……静谧感,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他周围的时空。
并非声音的消失,而是……万物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温柔的薄纱轻轻覆盖、吸收。风依旧在吹,浪依旧在拍打礁石,远处渔民的交谈声依稀可闻,但这一切传入他耳中,却变得异常清晰、层次分明,仿佛每一个声波都被单独剥离、净化,不再构成干扰,反而成为一种……背景式的和谐乐章。
云诗的脚步,骤然停顿。
他肩头正在打盹的小蜥蜴(雷龙兽),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竖瞳瞬间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周身细密的银色鳞片全部倒竖起来,发出极其轻微的、仿佛高压电流穿梭的“滋滋”声。这是它遭遇极高层次威胁时最本能的反应!
【警告!警告!】月姬冰冷急促的警报声在云诗脑海炸响,【检测到超高浓度、超高纯度、无法解析的……圣灵系能量场!强度:君王级上位!正在……扭曲现实法则!干扰源……就在正前方!】
云诗缓缓抬起头,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瞬间锁定了前方——
观测站门口,那棵早已枯死多年、枝桠虬结如鬼爪的老树下。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无瑕的、仿佛由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与月华光芒共同雕琢而成的质感。外形似羊非羊,似鹿非鹿,头顶生有一对晶莹剔透、缠绕着淡淡云纹的玉角。脖颈修长优雅,四肢纤细而有力,踏足之处,枯黄的地面竟无声无息地萌发出一圈柔和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绿意与细小的白色花苞。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
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瞳孔是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整片星海的灿金色。眼神纯净、智慧、悲悯、却又……洞悉一切。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在此处等待了千万年,与周围破败的环境形成了极致突兀、却又诡异和谐的对比。
云诗的瞳孔,在这一刻,几不可查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即便以他那被千锤百炼、早已冰封的心境,在看到这头生物的瞬间,内心深处某个被尘封的、属于遥远故乡的记忆角落,依旧被狠狠触动了!
【卧……卧槽?!】系统月姬那永远冰冷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破音般的剧烈波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形态!这气质!这他妈的……白泽?!开玩笑呢吧?!】
【蓝渊星数据库对比!山海经神话图谱匹配度99.999%!】
【圣灵系!君王级上位!能量读数……还在飙升!逼近准神话临界点!】
【全知全能特性激活!检测到其周围法则正在被‘合理化’、‘和谐化’!这根本不是战斗技能!这是……规则层面的自我适应?!】
【宿主!这玩意……是bug吧?!绝对是宇宙级bug吧?!】
云诗没有回应系统的尖叫。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头白玉般的瑞兽身上。
白泽!
竟然是白泽!
只存在于华夏上古神话传说中,号称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能言人语,辟除人间一切邪气的……瑞兽之王!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即将被灾难席卷的异世界小镇?
就在云诗心神剧震,体内魂力本能地开始高速运转,戒备提升至顶点的刹那——
白泽,缓缓开口了。
它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来,而是直接、清晰地响彻在云诗的……灵魂深处。那声音温和、醇厚,带着一种抚平一切焦躁的奇异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真理感。
“异乡的旅人……”
“不必紧张。”
“我并非为你而来,却也是因你而至。”
云诗周身凝聚的、几乎要撕裂空间的恐怖魂力,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竟如同被温暖的阳光融化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平息了下去!并非被压制,而是被一种更高层级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安抚了!
他肩头的雷龙兽,也仿佛被无形的手抚摸过头顶,倒竖的鳞片缓缓平复,只是那双竖瞳依旧死死盯着白泽,充满了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白泽那灿金色的瞳孔,仿佛穿透了云诗的兜帽,穿透了他的血肉,直视着他灵魂最深处那个……来自异世的核。
“我知道你从何处来。”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我知道……你背负着什么。”
“我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
每一个“我知道”,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敲打在云诗的心防之上!
穿越者的身份!系统的存在!铸神计划的真相!蓝渊星云诗的遗志!甚至……那尚未发生的、关乎整个世界命运的“噬魂暗流”灾难!
它……全都知道!
【!!!】月姬的警报声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混乱杂音,【信息屏障被穿透!核心数据库被读取?!不可能!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这……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白泽的目光,微微移动,似乎“看”了云诗意识海中的月姬一眼,那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与……善意?
它继续用那直接灵魂的声音说道:
“星渊的潮汐即将掀起巨浪。”
“古老的契约正在等待履行。”
“绝望与希望,皆系于一线。”
它微微低下头,用那晶莹的玉角,轻轻触碰了一下地面。
刹那间,以它蹄尖为中心,一片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驱散了周围所有的阴霾与不安,甚至将那远方“噬魂暗流”带来的隐隐压迫感都暂时隔绝在外!
“我于此现身,并非干涉,而是……见证,与……指引。”
它的目光再次回到云诗身上,那灿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云诗冰冷却难掩震惊的脸庞。
“未来的某一天,当时机成熟,因果交汇……”
“你我之间,或许存在……契约的可能。”
说完,它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融入那一片它自己创造出的圣洁光晕之中。
在彻底消失前,最后一道意念,轻轻传入云诗心中:
“小心……‘虚无之影’……”
“它们……已感知到你的‘不同’……”
光芒散去。
老树下,空无一物。
只有地面那一圈生机勃勃的绿草与白花,证明着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并非幻觉。
周围那被“净化”过的静谧感缓缓褪去,小镇的嘈杂与海风的呼啸再次变得“正常”。
云诗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兜帽下,他的脸色变幻不定。
震惊、疑惑、警惕、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线曙光的……悸动?
白泽……
全知全能……
看穿一切……
未来契约的可能……
以及……最后的警告……“虚无之影”?
【宿、宿主……】月姬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剧烈的波动,【刚才……那是什么?!它、它好像连我都……】
【它说的‘契约’……是什么意思?它可是君王级上位!接近准神话的圣灵系瑞兽!主动提出契约?!】
【还有‘虚无之影’?数据库无匹配项!最高权限加密档案也无记录!】
【这情报等级……超越当前版本了!】
云诗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正以一种久违的、剧烈的方式跳动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月姬。”
“在、在!”
“最高优先级任务变更。”
“说!”
“全力解析‘白泽’、‘全知全能’、‘圣灵系规则’、‘虚无之影’所有相关情报。动用一切可动用算力,包括……‘神话之路’预留资源。”
“指令确认!解析任务优先级提升至最高!”
“另外,”云诗的目光投向那片愈发幽暗的“噬魂暗流”海域,语气森寒,“加快对‘灾难’的推演进度。”
“我要知道,白泽所说的‘潮汐’与‘契约’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是!”
云诗最后看了一眼白泽消失的地方,转身,大步走向观测站。
他的步伐,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更加……沉重。
白泽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精密棋盘的、无法预测的变量。
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也带来了……更深不可测的危机。
“虚无之影”……
它们,是什么?
而远在浪骸城上空,那艘静默的空母内,月姬调动了所有冗余算力,甚至短暂降低了非核心区域的能源供给,将全部精力投入了对那惊鸿一瞥的圣兽数据的疯狂解析之中。
整个蓝渊星的命运,似乎因为这只本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瑞兽的现身,悄然滑向了一个……连“系统”都无法完全预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