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城的运转效率，在林奇北归后达到了令人发指的新高度。
如果说以前的城务系统是上了发条的傀儡，那现在就是打了鸡血还磕了加速符的超级傀儡——还是能自己给自己拧发条的那种。
司徒弘捧着钱宝来熬了三个通宵赶出来的《雪狼原项目结案报告》，手指都在抖。不是累的，是激动的。
“看看！都看看！”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挥舞着那叠厚厚的纸，唾沫横飞，“什么叫效率？什么叫格局？出差半个月，剿匪、救人、签盟友、开商路、拿碎片……一条龙服务，KpI直接干爆表！连带着把咱们黑岩城的规章制度都输出到了雪狼原！这是什么？这是文化入侵……啊不，这是品牌价值的极致体现！”
他猛地转身，对门口候着的管事咆哮：“抄！把核心内容，尤其是‘依法执法’、‘合作共赢’那几个部分，给我提炼出来，印成传单……不对，是《学习材料》！下发到各个部门，组织集体学习！标题要响亮——《论林奇司丞的北上先进事迹与黑岩城跨越式发展新机遇》！”
于是，短短一天内，黑岩城所有显眼的地方，都贴上了这份“先进事迹报告”的精简版。
“奇物阁”门口，排队买丹药的修士们一边搓手跺脚，一边伸着脖子看布告。
“好家伙！林大人去北边溜达一圈，又把幽冥殿的老巢给抄了？”
“还跟雪狼盟搭上线了？以后是不是能买到便宜的雪狼皮了？”
“你看看人家这出差！打架、谈判、开拓市场三不误！我上次出城采个药，光迷路就花了五天……”
“所以说，跟着林大人混，三天吃九顿！听说石铁老大和柳姑娘这趟回来，贡献值都快能换内城宅院了！”
“眼红啊！下次司里再招外勤，老子拼了命也得挤进去！”
舆论一片欢腾，如同烧开了的水。
当然，角落里总有几只苍蝇嗡嗡。
几个穿着邻城服饰的商队管事，缩在茶馆雅间里，酸气冲天。
“吹吧，就可劲儿吹！一个僵尸，还能上天不成？”
“雪狼原那鬼地方，能有什么油水？还开辟商路，赔不死他们！”
“还‘依法清剿’？演戏给谁看呢，糊弄鬼呢…”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被隔壁桌正在“义务劳动”（挣贡献点）的“劳动改造大队临时信息员”听了去，转身就报告给了司徒弘。
司徒弘闻言，嗤笑一声，浑不在意。
“酸！让他们酸！”他美滋滋地呷了口参茶，“他们越酸，咱们黑岩城和林大人的名头就越响！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求着上门合作的人，能把城门挤破！”
他放下茶杯，眼中精光四射：“不过，光靠他们自发宣传还不够。得给咱们的林大人，再添几把火，把这‘明星司丞’的人设焊死！”
几天后，一场规格超高、氛围拉满的“雪狼原项目成果汇报暨黑岩城战略发展研讨会”，在镇邪司议事厅隆重召开。
与会人员囊括了镇邪司全体、奇物阁骨干、技术研发中心核心、以及部分“优质合作伙伴”。场面那叫一个隆重，连门口站岗的巡夜使腰杆都比平时挺直了三分。
主持大局的，自然是司徒弘。
他站在临时搭建、铺着红绒布的讲台后，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把那份结案报告硬生生讲出了评书的效果。
“…黑风涧前，邪气森森，魔头猖狂！我林大人面不改色，率先亮明身份，依法执法！此乃我黑岩城规矩行事的标杆！”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林大人以雷霆手段，横扫污秽，救黎民于水火！此乃我黑岩城实力担当的铁证！”
“…目光如炬，与白牙部落歃血为盟，共划商路，利益均沾！此乃我黑岩城合作共赢的胸襟！”
他每吼完一段，台下就配合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石铁巴掌拍得震天响，柳轻烟掩嘴轻笑。钱宝来在台下紧张地盯着流程单和即将展示的“实物成果”。
而被反复点名的“主角”林奇，稳坐台下第一排c位。
破斗篷，断棍，金属脸。烛火（掺了荧光石粉，贼亮）映照下，鬼火平静燃烧。
司徒弘在上面口沫横飞，激情四射，他却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偶尔，他会抬起金属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一下桌面。
“叩。”
声音不大，却像有种魔力。司徒弘的语速会微妙地调整，钱宝来会一个激灵，赶紧示意下一项展示上台。
那敲击声，仿佛无形的指挥棒。
“…下面，有请技术研发中心的墨渊大师，为大家展示本次缴获的、具有极高研究价值的幽冥殿邪器……警示教具！”司徒弘高声宣布。
墨渊有点紧张地捧着一个蒙黑布的托盘上台。他不擅长这场合，尤其在被林奇那对鬼火注视着的时候。
他掀开黑布，露出几件造型扭曲、散发不祥气息的残破法器，开始磕磕巴巴地讲解原理和危害……
台下众人听得屏息凝神。
林奇的目光扫过那些法器，落在墨渊因紧张而微颤的手指上。
他忽然站起身。
全场霎时安静，所有视线瞬间聚焦。
司徒弘心里一突：大人要干嘛？不满意？
墨渊手一抖，差点把托盘扔出去。
却见林奇缓步上台，走到墨渊身边。他没碰法器，而是拿起了旁边备用的讲解小木棍。
走到旁边立着的白板前。
拿起炭笔。
唰唰几笔。
线条简单，甚至粗糙。但寥寥数笔，一个清晰的能量回路结构跃然板上，正是那件主要邪器的核心符文阵列。
用小木棍在回路几个关键节点上点了点。在旁边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材料名——都是黑岩城库房里有的、相对普通的阴属性材料。
画完，写罢。
放下笔棍，看了墨渊一眼。
转身，下台。回座，坐下。
全程，一言不发。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墨渊却如同遭了雷击，猛地扑到白板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原来如此！能量淤塞在这里！用‘沉阴木’替代‘腐魂晶’引导，效力减半，稳定性却翻倍！成本……成本能降七成！还能避免反噬！妙！太妙了！”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看林奇的眼神像看神仙。
司徒弘多机灵，立刻高呼：“诸位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林司丞！实力超群不说，还时刻心系技术发展！随手点拨，直指要害，为我研发中心节约大量成本，指明方向！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精益求精、爱岗敬业的工匠精神！”
台下掌声雷动，技术宅们恍然大悟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林奇：“…” （他只是觉得那设计又浪费又危险，顺手改了个更稳妥省钱的方案。）
接下来的“实物展示”，彻底成了林奇的“无声教学现场”。
展示缴获的幽冥殿制式弯刀，林奇上台，拿一把，随手一掰，咔嚓，断了。指指刀柄连接处一个微小瑕疵。老匠人扑上来一看，捶胸顿足：“大人英明！此处确是锻造火候不足！我们以后验收定严查此处！”
展示毒雾法器残骸，林奇上去，断棍在几个孔洞里捅了捅，挑出点粉末。柳轻烟上前一嗅，脸色微变：“是‘幻心草’混合‘冰蝎粉’，非幽冥殿常用毒，他们在试新方子。” 情报价值+1。
连展示白牙部落送的雪狼皮和冰晶矿，林奇都过去摸了摸厚度，敲了敲硬度，对仓储管事伸出三根手指。
管事福至心灵：“大人意思是……按三级防寒物资和中等炼器材料标准入库？分类存放？”
林奇点头。
管事肃然起敬：“属下明白！”
一场计划中的成果汇报，硬生生被林奇用一系列“沉默是金，行动派”的操作，推向了高潮。
与会众人看得心潮澎湃，叹为观止。
“看见没？林大人这叫什么？‘此处无声胜有声’！”商户代表啧啧称奇。
“高啊……啥也不用说，往那一站，一动手，全是干货，全是权威！”
“这营销，绝了！司徒先生前台敲锣，林大人后台定音！绝配！”
司徒弘在台上，看着彻底被点燃的现场，心里乐开了花。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林奇的“价值”！把这僵尸司丞打造成黑岩城最硬的“金字招牌”！
汇报会圆满成功，效果炸裂。
散会后，林奇被司徒弘和钱宝来簇拥着回办公室。
司徒弘搓着手，脸上的笑收不住：“大人，您看这效果！接下来，我打算……”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进。”林奇开口，声音干涩。
一名巡夜使推门而入，脸色古怪：“大人，司徒先生，钱主事……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什么人？”钱宝来问。
“周边小门派、小家族的话事人，还有散修联盟的管事……说是……看了林大人的先进事迹，深受鼓舞，特来拜访，探讨合作……人太多，衙门口快堵死了！”
司徒弘和钱宝来对视，眼中狂喜。
“看！我说什么来着！效应来了！”司徒弘一拍大腿，“大人，这都是送上门的资源和盟友啊！”
林奇走到窗边，向下望。
镇邪司衙门外，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少说百来人。衣着各异，眼神却统一的热切，七嘴八舌，声浪嘈杂。
“求见林司丞！”
“黑岩城还收人吗？我们家族有五个筑基！”
“我们有独门炼丹术，求与奇物阁合作！”
“林大人下次出差缺不缺搬行李的？我力气大，能扛能打！”
喧闹声浪扑面而来。
林奇看了几秒，收回目光。
走到案前，拿起一份新的《黑岩城附属势力及合作商户准入申请表（简化版）》，又拎起那本砖头厚的《黑岩城法律法规及合作条款汇编（精要版）》。
推到司徒弘和钱宝来面前。
指了指楼下。
意思明确：规矩在此，人去筛，合作去谈。别什么歪瓜裂枣都放进来。
司徒弘秒懂：“大人放心！保证严格按规矩办事！优中选优，宁缺毋滥！把真有料、守规矩的伙伴挑出来！”
钱宝来猛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接待和初审！绝不让闲杂人等扰了大人清净！”
林奇颔首，不再理会窗外喧嚣，走到墙边地图前。
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雪狼原深处，那片标记着“玄冥宫（疑似）”的广袤未知。
鬼火，幽幽跃动。
麻烦暂平，盟友已结，商路初通，声名远扬……
可班，还在那里，不增不减。
他摸了摸怀里的九幽令。
感觉……下一个“项目申请书”，已经在路上了。
办公室外，司徒弘已经抄起了特制扩音喇叭，对着楼下的人群开嗓，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诸位！静一静！感谢大家对黑岩城、对林司丞的厚爱！合作可以谈，入籍也能申请！但是！一切得按我们黑岩城的规矩来！”
“看见我手里的表和书了吗？申请表和条款汇编！想合作的，右边排队领表，仔细阅读条款！不符合条件、不守规矩的，免谈！”
“我们林司丞说了——”
司徒弘故意顿住，挺直腰板，气沉丹田，声震四野：
“黑岩城，欢迎一切守规矩、有实力的朋友！至于那些想捣乱、浑水摸鱼的……”
他冷笑一声，留白处，尽是“想想幽冥殿黑风涧下场”的森然寒意。
楼下喧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不少。
不少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看司徒弘手里那砖头一样的条款，又瞅瞅镇邪司森严的大门，以及门内那个沉默的金属背影……
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默默走向领表处。
自觉不够格的，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秩序，在无形的威慑和明确的规则下，迅速归位。
办公室内，林奇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走回案前。
桌上，下一份待批卷宗——《关于在西北城区增设公共照明阵法（节能版）的可行性报告》。
他拿起笔。
蘸墨。
批阅。
“准。”
落笔，盖章。
咚。
声音沉稳，不大不小，却仿佛敲在了整个黑岩城运转的节拍器上。
僵尸司丞的沉默，有时候，比万马千军，更有力量。
而这，大概就是黑岩城最硬核、最不言而喻的“企业文化”和“营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