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硝烟还没散尽，林奇感觉自己快散架了。
不是身体散架——虽然刚才被尸王当沙包甩来甩去，关节确实嘎吱作响得厉害——主要是心累。那种感觉，就像连续加了三个月班终于搞定项目，正准备领奖金休假，结果老板拍拍你肩膀说：“干得不错，下个季度的KpI指标我们再聊聊？”
赵乾就是那个老板。他此刻正指挥着伤势稍轻的王五和李六，清理战场，捆绑俘虏，检查那具死透了的尸王和破碎的法阵核心。忙得脚不沾地，但偶尔瞥向林奇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就跟科学家发现了会解微积分的大猩猩似的。
林奇瘫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手里还攥着那本皱巴巴的《养尸秘录》和几块已经变成灰白色的灵石渣渣。他试着回忆刚才那灵光一现（或者说狗急跳墙）的“精神控制”，脑子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听话趴下”这几个字在循环播放。
“妈的，这算啥？僵尸版的超能力？触发条件是被揍到濒死然后靠意念画大饼？”林奇内心吐槽，“这技能冷却时间怕是有点长，而且耗蓝（灵石）惊人，不划算啊。”
他低头翻看那本《养尸秘录》。册子材质古怪，像是某种鞣制过的皮子，入手冰凉。里面的文字歪歪扭扭，跟鬼画符差不多，还配着些人体（或者说尸身）经络图和稀奇古怪的阵法。他看得头晕眼花，比看甲方爸爸的需求文档还痛苦。
“这玩意儿…能帮我转正？”林奇有点怀疑。怎么看都像是邪教宣传手册，上交上去会不会直接被当成同党给净化了？
就在这时，赵乾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走了过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锐利。
“感觉如何？”他问道，目光落在林奇身上那些与尸王搏斗留下的痕迹上——主要是衣服更破了，皮肤上的白痕多了几条。
林奇僵硬地抬了抬胳膊，发出嘎吱声，表示还行。
赵乾点了点头，视线转向他手里的册子：“此物乃邪修典籍，记载多有不详。你方才…是如何运用它的？”
来了来了，灵魂拷问来了！
林奇心里一紧。他总不能说“我瞎瘠薄用的，主要靠气势和画饼”吧？他努力组织语言（虽然发不出声），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做了个“集中精神”的动作，又指了指那几块灵石渣，最后双手一摊，表示——就这么用的，具体原理我也不懂，全靠蒙。
赵乾看着他那套堪比哑剧的表演，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半晌，他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你凭借自身灵觉（？），借助灵石能量，以此书为引，干扰了那尸王的意识？”
灵觉？这词儿听着挺高级。林奇赶紧点头如捣蒜（脖子嘎巴响）。
赵乾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他沉吟道：“僵尸之属，多为蒙昧，依本能行事。你能保有灵智已属异数，竟还能粗通精神运用之法…奇哉。看来，你对阴气、尸气的感知和运用，确有独到之处。”
林奇内心稍微松了口气。看来领导接受能力还挺强，没把他当场切片研究。
“此间事了，随我回镇邪司分部。”赵乾语气不容置疑，“你此番立下大功，但身份与能力特殊，需由司内高层定夺。这部《养尸秘录》也需上交，由专人研判。”
回镇邪司？见高层？定夺？
林奇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听着怎么像是要去参加终极面试？还是带作品（《养尸秘录》和差点被策反的尸王战绩）的那种。
他小心翼翼地把册子递过去，像是交出一份烫手的年终总结。
赵乾接过册子，看都没看就塞进了随身的皮囊，又补充了一句：“放心，镇邪司赏罚分明。只要确认你心向正道，不为祸人间，不仅之前承诺的特聘顾问身份有望，或许还有额外嘉奖。”
额外嘉奖？！
林奇眼眶里的鬼火“噗”地亮了。奖金？灵石？还是…带独立卫生间的棺材？
“不过，”赵乾话锋又一转，不愧是当领导的，深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精髓，“司内规矩森严，你既入此门，便需遵守。有些流程，必不可少。”
林奇那颗刚热乎起来的心又凉了半截。流程…他最怕的就是流程。前世填不完的表格、走不完的审批、开不完的会…
“嗬…”他发出认命般的叹息。
……
回清溪镇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轻松了不少，虽然依旧没人说话。王五和李六互相搀扶着，看向林奇的眼神里少了之前的恐惧和戒备，多了几分好奇和…敬畏？毕竟，能跟尸王近身肉搏还活蹦乱跳（相对而言），甚至疑似用“眼神”瞪趴下尸王的僵尸，他们这辈子估计也就见这么一回了。
李富贵镇长带着一大帮乡勇在镇口迎接，看到赵乾等人虽然带伤但全员返回，还押着一个邪修、抬着一具缩小了些（似乎能量消散后体型会收缩）但依旧吓人的尸王尸体，顿时老泪纵横，差点没给赵乾跪下，嘴里喊着“青天大老爷”、“再生父母”之类的话。
当他的目光扫到安静站在赵乾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奇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生吞了个鸡蛋，噎得直翻白眼。显然，赵乾之前说的“尸傀”身份，并不能完全消除这位镇长大人对僵尸的本能恐惧。
林奇内心翻了个白眼，默默往赵乾身后又挪了挪。算了，歧视链无处不在，僵尸处于底层，理解万岁。
在清溪镇简单休整了一夜（林奇依旧被安排在偏僻厢房，并被告知不要随意走动），第二天一早，赵乾便带着林奇、押着俘虏和战利品，启程前往位于附近一座大城——黑岩城的镇邪司分部。
黑岩城比清溪镇气派多了，城墙高耸，车水马龙。进城时，守城士兵看到被黑布笼罩的尸王尸体和那个被符纸封住嘴巴的邪修，都面露惊色，但对赵乾亮出的令牌却极为恭敬，立刻放行，连带着对跟在后面、穿着赵乾不知从哪找来的一件宽大斗篷遮住身形面容的林奇，也不敢多问。
镇邪司分部坐落在城西，是一片占地颇广、气势森严的建筑群。黑墙青瓦，门口蹲着两尊不是石狮而是某种狰狞异兽的雕像，眼神凶戾，仿佛能看穿人心。进出的人大多穿着与赵乾类似的服饰，神色匆匆，表情严肃，整体氛围堪比大型互联网公司的办公楼，透着一股“我很忙，别惹我”的气场。
林奇跟着赵乾走进大门，感觉自己像是乡下土鳖进了cbd，浑身不自在。他那“咚、咚、咚”的脚步声在光洁的石板地面上显得格外突兀，引得不少路过的镇邪司人员侧目。
“赵巡夜使，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文职人员的青年迎了上来，看到赵乾身后的林奇和被押送的邪修、尸王尸体，愣了一下，“这是…”
“剿灭一处邪修窝点，擒获主犯一名，击毙尸王一具。详情容后禀报，我先带他去见司丞大人。”赵乾言简意赅，指了指林奇。
那文员看着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林奇，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司丞大人正在‘明正堂’。”
赵乾道了声谢，便领着林奇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座更加宏伟肃穆的大殿前。殿门上方悬挂着“明正堂”三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隐隐有灵光流转。
“在此等候，我先进去通报。”赵乾对林奇吩咐了一句，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走了进去。
林奇站在殿外，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能决定他“尸生”走向的大门，心里七上八下。这感觉，比前世等待大老板面试还紧张。至少前世面试不过还能找下家，这次面试不过，怕是直接就被“优化”（物理）了。
他忍不住开始脑补里面的场景：
一个白胡子老道一拍惊堂木：“堂下妖孽，见到本司丞，还不现出原形！”
然后左右冲出八百刀斧手…呃，镇邪司高手，把他大卸八块。
或者，一群研究员围着他，拿着各种法器戳来戳去：“奇迹啊！有灵智的僵尸！切片！必须切片研究！”
越想越吓人，林奇感觉自己的关节都快僵得不能动了。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那扇沉重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赵乾走了出来，对林奇点了点头：“进来吧，司丞大人要见你。”
来了！
林奇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阴气，努力让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正常点（虽然还是咚、咚、咚），跟着赵乾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明正堂内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敞明亮。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两侧矗立着几根盘龙金柱，穹顶高悬，绘着日月星辰的图案。正前方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公案，案后坐着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如渊的中年男子。他并未佩戴过多饰物，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显然就是赵乾口中的司丞大人。
在司丞两侧，还坐着几位年纪不一、穿着各色官袍的人，有男有女，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这阵容，堪比公司董事会。
当林奇那独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堂内响起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好奇、警惕，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压力山大！
林奇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猴子，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努力挺直腰板（虽然本来就很直），走到大堂中央，学着赵乾的样子，抱拳…呃，抱不了拳，只能僵硬地拱了拱手（动作像在搬砖）。
“嗬…”他发出一个音节，算是打招呼了。心里疯狂祈祷：领导们好，领导们辛苦了，我是良民…啊不，良尸！
赵乾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禀司丞，诸位同僚，此僵便是属下在清溪镇一案中提及的…林奇。其身具灵智，于剿灭邪修、击毙尸王一役中，居功至伟。”
紫袍司丞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林奇身上，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那层斗篷，看清他的一切。“林奇？倒是个像人的名字。揭下斗篷。”
林奇依言，用僵硬的手指笨拙地解开了斗篷的系带。宽大的斗篷滑落，露出了他那泛着金属光泽的青灰色皮肤、僵硬的面容，以及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眼眸。
“嗡…”
大堂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那些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尤其是坐在司丞右手边的一位红脸老者，眉头拧成了疙瘩，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
“果真是铁甲僵之躯…”司丞语气依旧平淡，“赵乾上报，言你保有完整灵智，可通人意，甚至能粗浅运用精神之力，干扰尸王。此事，可真？”
林奇赶紧点头，脖子嘎巴响。
“可能言语？”
林奇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个僵硬的手势。
“既不能言，如何证明你灵智无损，而非受人操控？”那红脸老者突然开口，声音洪亮，带着质疑，“焉知这不是那幕后邪修留下的后手？一具僵尸，再特殊，也是僵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依我看，应当场销毁，以绝后患！”
我敲！上来就喊打喊杀？这老头是hR派来刷KpI的吧！
林奇内心大骂，但又没法反驳，只能焦急地看向赵乾。
赵乾不卑不亢地行礼道：“周副司丞明鉴。属下愿以性命担保，林奇确与寻常僵尸不同。清溪镇外，他助我击退行尸；矿洞之中，若非他舍身相救，属下早已命丧尸王爪下。其行为逻辑，绝非受控傀儡所能为。且那《养尸秘录》与操控尸王之事，更像是情急之下的偶然，而非早有预谋。请司丞与诸位大人明察！”
“性命担保？赵巡夜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副司丞冷哼一声，“为一具僵尸作保，若日后出了纰漏，你担待得起吗？”
“属下愿承担一切后果！”赵乾语气坚定。
林奇看着赵乾挺直的背影，心里有点小感动。这领导能处，有事他真上啊！
司丞抬手，制止了双方的争论。他看向林奇，目光深邃：“林奇，本官问你，你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在那养尸地？生前是何人？”
灵魂三问！
林奇心里叫苦。从何而来？地球爆炸穿过来的！为啥在养尸地？我特么也想知道啊！生前何人？社畜打工人！
这能说吗？说出来怕不是直接被当成失心疯的僵尸处理掉。
他急得额头（如果还有的话）都快冒汗了（心理上的）。情急之下，他再次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指了指天空，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表示来自天外（没毛病）；然后又指了指地下，做了个“沉睡苏醒”的动作，表示在养尸地醒来；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摇了摇头，表示生前记忆一片空白。
演技浮夸，信息量基本为零。
大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几位高层交换着眼神，显然对这套说辞持保留态度。
司丞沉吟片刻，又道：“既如此…你如今，所求为何？”
这个问题好！
林奇精神一振，这个他可以回答！
他立刻抬起手，先是指了指赵乾，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跟随做事”的手势。然后，他掏出了怀里那块宝贝似的“临时身份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用充满渴望（自认为）的眼神看向司丞，又指了指身份牌，做了个“升级”、“正式”的动作。
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想跟着赵乾老大混，我想转正！我要编制！
这番直白又“功利”的表演，让在场不少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位周副司丞，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想骂人又忍住了。
一具僵尸，不想着吸血杀人，整天琢磨着考编制？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赵乾的嘴角也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拱手道：“司丞大人，林奇虽为僵尸，但心向秩序，渴望获得认可。其能力特殊，若能为镇邪司所用，必是一大助力。属下建议，可对其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与考核，确认其心性无误后，再授予相应身份。”
司丞没有立刻回答，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再次落在林奇身上，仿佛在权衡利弊。大堂内安静得只剩下林奇那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和远处隐约的嘈杂声。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司丞终于缓缓开口：
“僵尸入镇邪司，前所未有。此事，关乎司内规制，亦关乎天下对镇邪司之看法。”
林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法理不外乎人情，规矩亦非一成不变。你既有功于社稷，又身具异才，若直接打杀，确有失公允，亦寒了功臣之心。”
有戏！林奇鬼火狂闪。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咳咳，不是。”司丞似乎说顺嘴了，轻咳一声纠正道，“但，特殊身份，需特殊对待。常规考核，于你无用。”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在赵乾身上：“赵巡夜使。”
“属下在。”
“既然你愿为他作保，那便由你全权负责此事。对其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观察期。期间，需完成司内指派任务，以证其心性与能力。同时，需有至少三位银牌以上巡夜使，认可其行为。观察期内，若有不轨，或无法通过考核，你与他…同罪。”
三个月观察期？任务考核？三位银牌认可？
这条件…有点苛刻啊！简直堪比地狱难度的转正流程！
赵乾却毫不犹豫地躬身：“属下领命！”
司丞又看向林奇：“林奇，在此期间，你需严格遵守镇邪司律令，不得伤害无辜，不得泄露司内机密。你，可愿意？”
林奇还能说什么？他敢说不愿意吗？
他立刻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嘎巴嘎巴），生怕点慢了领导反悔。
“好。”司丞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暂授你‘镇邪司特聘临时顾问’之职，归赵乾麾下。一应待遇…参照司内最低级文职人员发放。待观察期通过，再行定夺。”
特聘临时顾问！
虽然前缀长了点，还是临时工，但好歹有个名分了！而且还有工资（虽然是最低档）！
林奇内心狂喜，差点没当场来个僵尸蹦迪。
“多谢司丞大人！”赵乾代他谢恩。
“带他下去吧，熟悉一下司内环境，领取身份令牌和…嗯，他的‘俸禄’。”司丞挥了挥手。
“属下遵命。”
赵乾示意林奇跟上，两人再次行礼后，退出了明正堂。
走出那扇沉重的大门，林奇感觉像是重获新生。外面的阳光（虽然对他没啥影响）都显得格外明媚。
“领导…呃，赵大人，谢谢啊！”林奇内心感激涕零，努力用眼神传达谢意。
赵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谢我，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接下来三个月，好自为之。镇邪司的规矩，我会让人…念给你听。”
念给我听？林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了，他不识字（这个世界的字）！而且这身体也写不了字！
看来，这岗前培训，还得配个播音员？
他跟着赵乾，走在镇邪司分部那错综复杂的回廊里，看着身边匆匆走过的、各式各样的镇邪司人员，感受着这里严肃而忙碌的氛围。
虽然前路依旧坎坷，转正之路充满挑战，但至少，他不再是黑户了。他有了一个临时身份，一份（微薄的）薪水，一个（苛刻的）目标。
“不就是KpI嘛…”林奇握紧了（僵硬的）拳头，眼眶里的鬼火燃烧着斗志，“老子生前能卷，死后照样能卷！为了编制，冲鸭！”
只是不知道，这镇邪司的“低级文职人员待遇”，包不包住宿？会不会给他分配一口…舒服点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