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那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剑光,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而来,又似走向宇宙终结之归宿。
它并非简单地切割空间,而是沿着“定星晷”心印所厘定的“真实”轨迹,直接作用于冥古之门被强行固定、显化出的核心本质之上!
在这一刻,时间失去了意义。
剑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深邃黑暗的晶体门户。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能量洪流的对冲湮灭。
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静”。
仿佛整个太古战场,乃至更广阔的天地,都在这一剑之下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
以那被定住的冥古之门为中心,一点极致的“无”,悄然扩散。
那并非黑暗,而是比黑暗更彻底的“虚无”。是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被抹除的绝对空白!
冥古之门那坚固的、仿佛能承载宇宙重量的黑暗晶体门户,在这“无”的扩散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剑光没入的那一点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最原始的、没有任何属性的能量粒子,随即又被那“无”所吞噬。
门户之上,那无数只冰冷漠然的眼睛,齐齐爆发出最后的不甘与恐惧,却连一丝波纹都无法荡起,便随之湮灭。
构成门户本体的、连接冥渊本源的法则结构,在这蕴含着凌煅一切道与执、又得万星碑残力加持、更由“定星晷”心印定位的终极一剑下,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彻底崩解、消融!
“不——!!!”
一声超越了听觉范畴、直接作用于所有感知层面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难以置信的尖啸,自那湮灭的中心猛地爆发,随即又戛然而止,被那扩散的“无”彻底吞噬、抚平。
冥古之门,这处困扰了此界万古、引动了纪元浩劫的宇宙“伤疤”,在这一剑之下,其存在的根基被从根本上……斩断!抹除!
轰隆隆——!!!
直到此时,那被极度压缩后爆发的恐怖能量余波,才如同迟来的海啸,轰然席卷开来!
暗金方尖碑首当其冲,碑身剧烈震颤,其上裂纹再次蔓延,但终究没有彻底崩碎,反而因为镇压目标的消失,那源自冥古之门的冲击力骤然消散,使得它承受的压力大减。
环形山废墟被这能量风暴再次犁了一遍,无数碎石骸骨化为齑粉。
能量风暴直冲云霄,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太古战场上空永恒笼罩的阴霾与死气,露出了其后……一片清澈的、点缀着无数陌生星辰的夜空!
那是真实宇宙的星空!
虽然依旧残破,带着大战后的痕迹,却不再被冥渊的阴影所完全笼罩!
凌煅在斩出那一剑后,便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周身星辉瞬间黯淡下去,混沌星辰剑脱手坠落,他本人更是眼前一黑,直接从空中栽落。
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元力、神魂、乃至部分生命本源。
若非星辰源核在最关键时刻稳住了他元婴不散,恐怕他已随之兵解。
寒璃强忍着能量风暴的冲击,飞身而起,在他落地前将他接住。触手之处,凌煅身体冰冷,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她连忙取出所有珍藏的保命灵丹,不顾自身消耗,以真元化开,源源不断地渡入凌煅体内,护住其心脉与濒临溃散的元婴。
她抬起头,望向那冥古之门原本所在、此刻只剩一片扭曲混沌、缓缓平复的虚空,又看了看怀中生机微弱的凌煅,清冷的眸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震撼于那一剑的绝世风采,后怕于那生死一线的惊险,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敬佩。
他做到了。以元婴初成之身,借远古星火,持心印之钥,竟真的斩破了这万古冥门!
第二节
能量风暴渐渐平息。
天地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净”与“静”。
冥渊的气息并未完全消失,毕竟这片战场沉积了太多万古的死气,但那种源自冥古之门本源的、如同活物般不断侵蚀、扭曲一切的邪恶意志,却彻底消散了。空气中弥漫的污秽与压抑感减轻了大半,连那些游荡的战场怨灵,似乎都变得迟钝、茫然了许多,失去了某种核心的引导。
那座暗金方尖碑依旧矗立,虽然布满裂纹,显得残破不堪,但其上却不再有冥渊死气渗出,反而开始自主地、缓慢地吸收着周围残存的星辰之力,进行着微弱的自我修复。它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镇封之物已除,它也从镇压者,重新变回了一座承载着历史与传承的纪念碑。
寒璃抱着凌煅,落在相对完好的一处地面。她不敢怠慢,持续为凌煅输送着真元,稳定着他的伤势。凌煅的伤势极其严重,不仅仅是力量耗尽,更严重的是生命本源的震荡与神魂的极度萎靡,那是超越极限催发心印与源核力量的反噬。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数个时辰后,凌煅的睫毛终于再次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浑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剧痛,尤其是识海,如同被亿万根针扎刺,空乏欲裂。
“凌煅!”寒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以眼神示意自己还活着。他尝试内视,丹田内,那三寸星辰元婴黯淡无光,小人盘坐着,小手结印,正借助星辰源核散发出的一丝丝微弱的混沌气流,缓慢地修复着自身,速度慢得令人绝望。识海中,“定星晷”心印也变得极其黯淡,仿佛耗尽了力量,陷入了深沉的沉睡。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伤了根本,没有数月甚至数年的静养,以及大量的天材地宝,恐怕难以恢复。
但……值得。
他挣扎着,将一丝微弱的神念探出,感应着外界。
冥渊那股令人作呕的本源气息……消失了。天空虽然依旧残破,却不再那么压抑。成功了。
他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随即又因牵动伤势而蹙眉,再次昏沉过去。
寒璃见他醒来片刻又昏迷,心知他伤势过重,必须尽快寻找安全之地疗伤。此地刚经历大战,动静太大,绝非久留之所。
她背起凌煅,辨认了一下方向。冥古之门已破,此行的最大目标已然完成。接下来,首要任务是保住凌煅的性命,让他恢复。
她想起了来时所经过的星殒之海,那里星辰之力浓郁,或许对凌煅的恢复有益。而且星海广阔,易于隐藏。
下定决心,寒璃不再犹豫,背着凌煅,化作一道微弱的遁光,朝着星殒之海的方向飞去。
她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小心避开沿途可能存在的危险。
第三节
就在凌煅斩破冥古之门,气息彻底消散于这片天地之时。
在太古战场极深极暗之处,一片完全被粘稠如墨的冥渊死气笼罩的未知空间。
这里矗立着一座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由无数巨大生灵颅骨垒砌而成的黑暗神殿。
神殿深处,一座燃烧着幽绿魂火的王座之上,一个笼罩在翻滚黑雾中的庞大身影,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仿佛两个旋转的、吞噬一切的黑洞,仅仅是目光所及,就让周围的空间不断塌陷、重生。
“冥古……的气息……消失了?”
一个低沉、古老、蕴含着无尽威严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声音,在神殿中回荡,震得虚空嗡嗡作响。
“是谁……竟能斩断吾族于此界钉下的‘楔子’?”
王座之下,侍立着数道气息同样恐怖的身影,闻言皆是身躯一震,露出骇然之色。
“尊上,是……是那个身负星辰本源的人族小子?还有那个太阴女修?”一道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迟疑道,“冥骨……他的魂灯已灭。”
“星辰本源……定星晷,还有那些该死的星碑残魂”
王座上的存在低声咀嚼着这些词汇,黑洞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计划有变。‘楔子’被拔除,此界坐标已不再稳固……”
他沉默片刻,那无形的威压让下方诸魔瑟瑟发抖。
“传令下去,”
最终,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放弃外围据点,收缩力量,固守‘骸骨神殿’。”
“尊上,那……那人族小子和太阴女修……”
阴影中的身影询问道。
“他们……已成本尊心腹之患。”
王座上的存在语气森然,
“待本尊彻底炼化此殿,稳固通道,亲临此界之时,便是他们……以及此界所有生灵,彻底寂灭之刻!”
“至于现在……”
他顿了顿,黑洞般的眼眸望向神殿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更加巨大、更加不稳定的黑暗漩涡在缓缓转动,
“……先让他们,再多活片刻。”
“谨遵尊上法旨!”
下方诸魔齐声应诺,身影缓缓消散于黑暗之中。
神殿重归死寂,唯有王座上的存在,那黑洞般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神殿深处的黑暗漩涡,仿佛在酝酿着更加恐怖的风暴。
寒璃背着凌煅,历经数日小心翼翼的跋涉,终于再次回到了星殒之海的边缘。
感受着那精纯而平和的星辰之力,她稍稍松了口气。寻了一处由几块巨大星辰核心碎片交错形成的、相对隐蔽的天然洞窟,将凌煅安置其中。
她在洞口布下层层太阴禁制,又将得自战场的一些隐匿阵盘布置下去,这才稍微安心。
凌煅依旧处于深度昏迷与自我修复之中,气息微弱但稳定。
寒璃守在一旁,一边运功恢复自身损耗,一边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她知道,凌煅的恢复非一日之功。
而她所能做的,便是护他周全,等待他醒来。
第四节
洞中无日月,寒璃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久。
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守着,偶尔外出探查一番,确认安全,并采集一些星海中特有的、蕴含精纯星辰之力的晶石或元液,带回洞中,置于凌煅身旁,辅助他恢复。
凌煅的身体如同一个无底洞,缓慢而坚定地吸收着周围的星辰之力。
他丹田内的星辰元婴,在星辰源核那混沌气流的滋养下,光泽一点点恢复,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
识海的剧痛也在逐渐减轻。
这一日,寒璃正于洞口静坐,忽感洞内气息微变。
她猛地回头,只见躺在石台上的凌煅,周身忽然亮起了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星辰光辉。
那光芒并非他主动催发,而是其道体与元婴在恢复过程中,与外界星辰之力产生的自然共鸣。
他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再次缓缓睁开。
这一次,眼神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已有了焦距,不再涣散。
“你醒了!”
寒璃立刻来到他身边,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凌煅尝试动了动手指,依旧虚弱,但比起之前那种濒死的感觉,已是天壤之别。
他看向寒璃,看到她眼中难以掩饰的关切与疲惫,心中一暖。
“辛苦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寒璃摇了摇头,递过一杯早已准备好的、由星辰元液调制的灵露。
凌煅缓缓饮下,一股温和精纯的生机与能量流入四肢百骸,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与元婴,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他勉力坐起身,开始主动引导功法,加速吸收洞内浓郁的星辰之力。
星辰源核的旋转微微加快,吞吐着精纯的能量,反哺己身。
时间在修炼中缓缓流逝。
又过了不知多久,凌煅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很远,但至少已无性命之忧,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
他结束修炼,睁开眼,看向一直守在一旁的寒璃。
“我昏迷了多久?”
“约莫两月有余。”寒璃答道。
凌煅微微颔首,这个时间比他预想的要短一些,看来星辰道体与源核的恢复能力确实惊人。
他内视己身,元婴依旧黯淡,但核心稳固;
“定星晷”心印依旧沉睡,但与识海的联系更加紧密;
星辰源核平稳运转,只是消耗的本源非短时间能补回。
“冥古之门……”
他看向寒璃,虽心中已有答案,仍想确认。
“已彻底消散。”
寒璃肯定道,“你成功了。”
凌煅长长舒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万古隐患,终由他手斩断。
这份因果,这份功德,虽无人知晓,却让他道心更加通透、坚定。
“此地不宜久留。”
凌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滞涩的筋骨,
“冥渊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片太古战场的方法。”
冥古之门被毁,冥渊族在此地的核心目标已然破灭,他们很可能会采取更加极端的手段。
继续留在这里,危险只会与日俱增。
寒璃点头赞同:
“只是离开之法,毫无头绪。”
凌煅沉吟片刻,目光望向洞外那浩瀚的星海,以及更远处死寂的战场。
“或许,答案就在这片战场的‘尽头’。”他轻声道,“冥古之门是当年大战的焦点,但并非全部。
这片战场是如何形成的?
那些远古大能,在封印冥古之门后,又去了哪里?总该有……离开的路径。”
他回想起“辰宗”意念中那些破碎的画面,那辉煌的文明,那惨烈的大战,那最终决绝的封印……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更加深远的秘密。
“我们一边寻找出路,一边继续探寻此地的秘密。”
凌煅做出决定,
“我伤势未愈,正好借此机会,一边恢复,一边探寻。
或许,能找到彻底治愈我本源损伤的机缘。”
他有一种预感,这片埋葬了万古秘密的战场,或许也是他彻底夯实道基、冲击更高境界的……契机。
第五节
数月后。
星殒之海深处,一道星辰遁光与一道太阴遁光并肩而行,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探索的专注。
正是伤势恢复了七八成的凌煅与寒璃。
这数月间,他们以星殒之海为相对安全的据点,不断向外探索。
凌煅的伤势在星辰元液和自身功法的作用下稳步恢复,虽然本源之伤依旧需要水磨工夫,但实力已恢复至元婴初期的水准,对“星序”传承和“定星晷”心印的感悟也更加深刻。
他们循着一些古老的遗迹、残破的阵法、乃至某些强大存在陨落后残留的道韵波动,试图拼凑出这片战场的完整图景,并寻找可能的出口。
期间,他们也遭遇过一些强大的战场遗种和零星的冥渊巡逻队,但都被他们或避开或解决。
冥渊族的活动似乎真的收缩了,很少再见到大规模的队伍。
这一日,他们循着一道异常隐晦的空间波动,来到了一片从未踏足的区域。
这里不再是无尽的废墟,而是一片相对完整的、漂浮在虚空中的……大陆碎片!
这块大陆碎片广阔无比,其上山川河流依稀可见,只是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
大陆中心,矗立着一座极其巍峨、却已坍塌近半的巨型宫殿。
宫殿的制式,与星殒遗宫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宏大,带着一种统御八荒六合的皇者气象。
而那道隐晦的空间波动,正是从那坍塌的宫殿深处传来。
“这股波动……不似寻常。”
凌煅神色凝重,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空间法则韵味。
“像是……某种传送阵法的残余波动?”寒璃猜测道。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期待与警惕。
或许,这里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线索!
他们小心翼翼地降落在灰白大陆上,朝着那坍塌的巨型宫殿飞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宫殿昔日的辉煌与威严。
即便已然破败,那残存的石柱、断壁之上,依旧残留着强大的禁制波动与模糊的壁画,描绘着远古先民祭祀星辰、膜拜皇者的景象。
当他们踏入宫殿那巨大的、已然洞开的石门时,一股苍凉、古老、带着无尽遗憾与一丝微弱期盼的意念,如同微风般拂过他们的心神。
与此同时,凌煅丹田内的星辰源核,以及识海中沉寂的“定星晷”心印,都微微震颤了一下,似乎与这宫殿残留的意念产生了某种共鸣。
宫殿内部极其空旷,大部分结构都已坍塌,唯有最深处,一座由九根蟠龙巨柱支撑的祭坛,尚且保存相对完好。
祭坛之上,刻画着一个复杂到极点的、覆盖了整个祭坛表面的巨大阵法。
阵法的核心,镶嵌着数百颗早已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奇异晶石,而阵法的纹路,则是一种凌煅从未见过的、蕴含着空间至高奥秘的道纹。
此刻,那阵法正在极其缓慢地、吸收着虚空中游离的微弱能量,核心处的几颗晶石,偶尔会闪烁一下极其黯淡的光芒。
那道隐晦的空间波动,正是源自于此!
“这是……跨界的……古传送阵?!”
寒璃博览群书,辨认出了这阵法的些许根脚,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凌煅也是心头巨震。跨界传送阵!
这意味着,这座阵法,很可能连接着这片太古战场……之外的世界!
是回到他们原本的修真界?还是通往另一个未知的天地?
但无论如何,这无疑是他们目前发现的,最有可能离开此地的途径!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两人心中升起希望之火时,凌煅的目光,猛地落在了祭坛边缘,一块半埋在尘埃中的残破石碑之上。
石碑之上,以古老的、与星碑林同源的文字,铭刻着一段令人心悸的警示:
“……皇极星宫……最后的希望……”
“……阵法残缺……能量枯竭……”
“……欲启动之……需以星辰皇血……或同源至高星力为引……”
“……且……仅能……单向……通行……”
“……通往……未知……慎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