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峰之巅,白玉玲珑楼静静伫立在溶溶月色之中。
琉璃瓦上流淌着月华清辉,飞檐翘角勾勒出优雅的弧线,宛如九天仙人在云间遗落的一方净土。
缕缕灵雾缭绕楼阁四周,与皎洁月光交织成梦幻的纱幔。
楼内,阮轻舞端坐于寒玉雕琢的灵椅之上。
雪白的衣袂如流云般垂落在地,铺展成一片皎洁。
她微微抬眸,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谢云止与岁烛端坐在她对面的玉凳上。
二人身姿挺拔如松,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她。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微微蹙起的眉峰,都在无声地泄露着心底深处的不安。
室内静得能听见窗外梨花飘落的细响。连空气都仿佛凝滞。
“昙儿。”
谢云止终是率先开口。
银灰色的眸子里漾着复杂难辨的光晕。
“你说有要事相商,可是与斯律有关?”
他刻意维持着平静的语调。
修长的手指却在宽大的袖中不自觉地收拢,指节微微泛白。
岁烛闻言,清冷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剑。
宛若寒潭映月,深邃的瞳孔中泛起层层涟漪。
他虽未言语,但那紧绷的身姿,分明在无声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嗯。”
阮轻舞轻轻颔首。
纤长的睫毛在如玉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影,宛若蝶翼轻颤。
恰在此时,星泪捧着玉盘款款而来。
将三盏清茶轻轻置于案上。
氤氲的茶香在室内袅袅弥漫,却始终抚不平空气中暗涌的心绪。
“你可是……”
谢云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想让他与我们成为一家人?”
他眸中浮起一抹受伤的神色,银灰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痛楚。
岁烛霍然起身,银发在月光下泛起凛冽寒芒,衣袂无风自动。
“他凭什么?”
清冷的嗓音里压抑着翻涌的怒意:
“就凭他是神王?就凭他位高权重?”
阮轻舞抬眸凝视着二人。
朱唇轻启,嗓音若梨花带雨,又软又轻地落在静谧的空气中,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就凭他是我的亲兄长。”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震得两人同时怔在原地。
岁烛眸光骤凝,周身的气息瞬间凝固。
谢云止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晃,澄澈的茶汤险些泼洒而出。
就连空气中飘荡的茶香,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停滞。
“我曾说过,我来自神域云族。”
阮轻舞的声音轻柔似梦,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正是云席辰的云。我是他的嫡亲妹妹,只是幼时被歹人掳走,丢弃在下界的禁区之中……”
她简略道出往事。眸光如水流转,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哀愁。
“如今神域之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兄长。方才在外,我不得不隐瞒身份,唯恐打草惊蛇。”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唯有窗外梨花簌簌飘落的声音,轻轻敲打着这一刻的宁静。
岁烛怔怔地望着她,清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慌乱的神色。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泛起了涟漪,如同被月光惊扰的寒潭。
他张了张口,声音干涩得仿佛许久未曾言语:
“孤方才——对斯律说话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想起自己方才那些咄咄逼人的话语,他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
那位被他厉声斥责、针锋相对的神王,竟是他心爱徒儿的嫡亲兄长?
这个认知让他素来冷静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谢云止亦是神色复杂,修长的指尖摩挲着青玉茶盏的边缘。
温润的玉质触感却抚不平他心头的震动。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与云席辰对峙的一幕幕,那些被他视为挑衅的举动,此刻都染上了全然不同的色彩。
月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莹白的玉地面上洒下斑驳的清辉。
茶香在室内袅袅盘旋,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三人之间的视线。
两个方才还醋意翻涌的男子,此刻面面相觑,竟是相顾无言。
“斯律他虽未认出你,却仍下意识地想要护着你。”
谢云止轻叹一声,银灰色的眸子里漾着了然的光。那光芒深处,还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
“如今想来,他那些看似莫名的举动,皆是因为血脉深处的牵绊。”
岁烛清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明悟。
“原来在千幻迷城中,那座宫殿内浮现的幻境并非属于孤,而是斯律的执念所化。”
他望向阮轻舞,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动容。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感。
“小舞儿,你可知道,他为了在幻境中见你一面,竟任由那些狡诈的镜影妖蚕食他的生机——那几乎是在以性命为代价。”
随着岁烛娓娓道来,将千幻迷城中的一幕幕细细描绘,阮轻舞的指尖微微颤抖。
当她听到兄长为了见她的幻象一眼,不惜做出这般近乎自残的举动时,鼻尖一酸,晶莹的泪珠终于夺眶而出。
泪滴在月华下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顺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
“昙儿——”
谢云止的声音温柔似水,再不见先前的醋意。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最珍贵的宝物。
“别哭,你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他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声音沉稳而坚定:
“云族内鬼无非是为了夺权篡位。如此看来,害你的主谋应当与那位新神女一脉脱不了干系。他们既已对你下手,必定也不会放过斯律。”
岁烛凝重点头,银色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动。
“如今斯律的情绪极不稳定,孤能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着一股近乎毁天灭地的气息。若不能及时查明原因,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会陪你一起查明云族的真相。”
谢云止握住阮轻舞微凉的手,目光坚定如磐石。
“但在那之前,昙儿没有贸然与斯律相认是对的。在他心中,妹妹早已亡故多年,若你突然现身,只会引来猜忌,甚至被当作冒名顶替,居心叵测之人。”
岁烛接话道,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隐藏在暗处,方能掌握主动。在揪出幕后黑手之前,切莫打草惊蛇。”
阮轻舞轻轻颔首,泪痕未干的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
“我明白。”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仿佛为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窗外,夜风拂过梨树枝头,带起一阵细碎的花雨。那纷扬的洁白花瓣,在月色下翩翩起舞。
“唉——”
岁烛轻叹一声,清冷的嗓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无奈。
那叹息声在静谧的室内缓缓消散,却在他眉宇间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但愿斯律知晓真相后,手下留情些。”
想起方才自己对那位神王咄咄相逼的姿态,他不禁微微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方才我们那般出言不逊,甚至还疑心他要与我们争夺小舞儿……”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清冷的声线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如今孤只愿与斯律好好做一家人。”
“噗嗤——”
阮轻舞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宛如玉珠落盘。
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此刻却笑得眉眼弯弯,那双明亮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师尊,我还是更喜欢您方才那桀骜不羁的模样。”
岁烛无奈地摇头,银色的睫毛在月华中轻轻颤动,像是蝶翼沾上了晨露。
“小舞儿莫要取笑孤了。”
他的目光在谢云止身上停留片刻,声音愈发低沉:
“看斯律那般护犊子的架势,孤与阿尘想要名正言顺地进你云家的门,怕是难如登天。”
谢云止指尖轻捻着雪魄佛珠,那颗颗晶莹的珠子在他指间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谪仙般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凝重,他回想起云席辰那凌厉如刀的眼神,不由轻叹:
“只怕到时候,不是能不能进门的问题,而是会不会被直接打出神域了。”
阮轻舞看着两人难得流露出的忐忑模样,眼中笑意更深。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两人的手。
掌心相贴处传来温暖的触感,她的声音柔软似春水:
“放心,有我在呢。”
岁烛和谢云止听到她的话,顿时就安心了许多。
大舅哥固然可怕,但抓住阮轻舞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要回族里一趟。”
谢云止开口说道,他的家族在西神境也是执掌一方的神族。
“孤也需回东神境,接管一下天龙族在神域的势力。”
岁烛知道想要给小徒儿撑腰,自己的实力就要足够强硬。
天龙族是东神域的域主。
“昙儿在云上学宫之中,只要身份没有暴露,就不会有什么危险。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找楚随舟和苏衔酒帮忙。”
谢云止悉心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
阮轻舞点头应道。
“那接下来,我们就说说新功法吧……”
窗外,夜风轻拂,卷起漫天梨花瓣。
那洁白的花瓣在月色中翩翩起舞,如同落了一场细雪,悄然覆盖在玲珑楼的飞檐翘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