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风峪遇袭归来后,洛九川休养了两日,精神上的疲惫感才逐渐消退。那场生死搏杀的经历,如同淬火的烙铁,让他心性中多了几分沉稳与锐利。他对时间能力的掌控,似乎也因那次极限压榨而变得更为凝练了一丝,虽然依旧短暂,但触发更为顺畅。
这日清晨,他刚做完日常的药材分拣,张老丈却罕见地主动来到了他的小隔间。
“恢复得如何?”张老丈目光扫过他,语气平淡。
“劳老丈挂心,已无大碍。”洛九川恭敬回答。
“嗯。”张老丈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略显陈旧的兽皮地图,在石台上铺开,“阁内需一批‘地炎胆’,炼制一批急需的‘烈阳丹’抵御即将到来的寒潮。产地在此处——城西南五十里外的‘火云窟’外围幽谷。”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一处标记着火焰纹路的山谷:“此地环境特殊,地火余脉未绝,炎热干燥,盛产几种火属性药材,但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喜火的妖兽盘踞,比黑风峪更为凶险。”
洛九川心中一紧,知道这绝非简单的采药任务。
张老丈继续道:“此次任务,并非你一人前往。阁内另一位外门弟子‘秦烈’也会同去。他乃炼气三层修为,修炼的正是火系功法,对此行有所助益。你二人需相互配合,务必在三日之内,采回十枚成熟的地炎胆。”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洛九川一眼:“秦烈性子急躁,实力尚可,但于细微处观察不足。你虽无灵力,但对药性感知敏锐,此行以你为主导辨识采摘,他负责护卫周全。切记,地炎胆附近,必有‘火蝎’守护,务必小心。”
洛九川瞬间明白了张老丈的用意。这既是任务,也是一场针对他的试炼!与一名修为高于自己、且可能并不服气的修士合作,在更危险的环境中,采集更具挑战性的药材……这无疑就是张老丈所说的“真正的压力”。
“弟子领命。”洛九川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应道。他知道,自己没有退缩的余地。
午后,在万药阁门口,洛九川见到了同行的秦烈。
此人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身材高大,穿着赤红色的外门弟子服饰,面容带着几分傲气,眼神锐利,周身隐隐有火灵气波动,确实是一名炼气期修士。他见到前来汇合的洛九川,眉头立刻皱起。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杂役洛川?”秦烈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张伯怎会让我与你同行?采个地炎胆而已,我一人足矣,带个累赘作甚?”
洛九川早已料到这般情景,不卑不亢道:“秦师兄,地炎胆采摘需辨其成熟火候,火蝎隐匿难防,多一人观察,多一分稳妥。张老丈吩咐,此行由我辨识主导,还请师兄护卫周全,相互照应。”
秦烈冷哼一声,显然不服,但似乎对张老丈有所忌惮,并未再多言,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废话少说,速速出发!耽误了时辰,唯你是问!”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青蚨城,向西南方向行去。
一路上,秦烈基本不与洛九川交流,只是埋头赶路,速度颇快,显然想给洛九川一个下马威。然而洛九川常年劳作,体力并不差,虽无灵力加持,却也勉强能跟上,只是颇为辛苦。
越是靠近火云窟地域,空气中的水分便愈发稀薄,气温逐渐升高,地面开始出现龟裂的纹路,远处隐约可见赤红色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
数个时辰后,两人抵达地图所示的那片幽谷入口。
谷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怪石嶙峋,石壁呈现出暗红或焦黑色,地面滚烫,稀疏地生长着一些耐旱的赤红色灌木。一股股灼热的气浪从谷深处扑面而来,呼吸都感到有些灼烫。
“跟紧了!丢了小命可别怪我!”秦烈不耐地催促一声,周身腾起一层淡淡的赤红光晕,将热浪隔绝在外,率先踏入谷中。
洛九川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集中精神,小心翼翼跟上。他虽无灵力护体,但长期接触药材,对恶劣环境的忍耐力远超常人,加之精神高度集中,倒也能勉强承受。
根据地图和药典记载,地炎胆多生长在地火余脉附近的岩缝中。两人沿着谷底深入,仔细搜寻。
果然,没过多久,洛九川便在一处不断逸散着丝丝白气的岩石裂缝旁,发现了几株奇特的植物。它们形似多肉,通体赤红如玉,叶片肥厚,顶端结着一枚鸽蛋大小、散发着微弱红芒、仿佛有熔岩在内部流动的果实——正是地炎胆!
“找到了!”洛九川低声道。
秦烈闻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便要上前采摘。
“且慢!”洛九川急忙拦住他,“秦师兄请看,那岩缝阴影处,色泽与周围岩石有异,且热浪扭曲空气的轨迹在此处有细微不同。必有火蝎潜伏!”
秦烈凝神看去,果然发现那阴影处隐约有几条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暗红纹路,若不仔细分辨,极难察觉。他脸色微变,这才收起几分轻视,暗道这小子眼力果然毒辣。
“区区几只低阶火蝎,何足挂齿!”秦烈为了挽回面子,冷哼一声,手掐法诀,指尖跃起一簇火苗,“看我烧了它们!”
“不可!”洛九川再次阻止,“地炎胆性烈,受剧烈火灵冲击极易爆裂,药性尽毁!需以金铁之物迅速斩断其蒂,方可完整采摘。”
秦烈动作一僵,面露悻悻之色,显然不知此节。他修炼火系功法,习惯以火克敌,却差点坏了事。
“那该如何?”他语气软了几分。
洛九川仔细观察片刻,沉声道:“潜伏的火蝎约有五只。它们感知敏锐,畏强光与突然的寒气。秦师兄,你可否以火球术轰击其侧方岩壁,制造巨响与强光,吸引其注意力?只需一瞬即可!”
秦烈这次没有反驳,依言而行。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呼啸而出,精准地砸在岩缝侧方!
“轰!”
碎石飞溅,火光乍现!
那几只潜伏的火蝎受惊,猛地从阴影中窜出,下意识地朝向爆炸方向扬起毒钳!
“就是现在!”
洛九川早已做好准备,身形如电般窜出!手中药锄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划过那几枚地炎胆的根部!
嗤嗤几声轻响,三枚成熟的地炎胆已被他收入特制的玉盒之中!
而此刻,那几只火蝎才反应过来,发出嘶嘶的怒鸣,转身朝洛九川扑来!它们速度极快,尾部毒钩闪烁着幽光!
“小心!”秦烈惊呼,连忙再次发出火球阻截。
但火蝎数量不少,且极为灵活,竟有两只避开火球,毒钩直刺洛九川后心!
危急关头,洛九川眼神一凝!
“时感……放缓!”
世界瞬间迟滞!火蝎扑击的速度骤减,毒钩刺来的轨迹清晰可见!
在这宝贵的间隙中,洛九川拧身、侧步、挥锄格挡!动作流畅而精准!
“铛!”药锄精准地架开了一只毒钩!
同时,他借力向另一侧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一只毒钩的刺击!
唰!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洛九川踉跄几步站稳,气息微喘,额头见汗。虽然只是短暂施展,但在这酷热环境下,消耗更大。
秦烈的后续火球也已赶到,将剩余的火蝎逼退或烧焦。
“你……”秦烈看着洛九川,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刚才那电光石火间,洛九川展现出的反应速度和精准格挡,绝非一个普通杂役所能拥有!那瞬间的动作,甚至快得让他都有些眼花!
洛九川平复呼吸,淡淡道:“常年采药,练就了些许反应罢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需再寻七枚地炎胆。”
秦烈深深看了他一眼,第一次没有再出言嘲讽,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日,两人便在在这片炎热危险的幽谷中不断搜寻、配合、与各种喜火妖兽周旋。
秦烈负责正面御敌,火系法术威力不俗,但往往失之莽撞。洛九川则凭借其超凡的观察力,屡屡提前发现危险,精准辨识药材成熟度,并在关键时刻,偶尔动用那短暂的时间能力,于细微处化解危机,或救下冒进的秦烈。
数次配合下来,秦烈对洛九川的态度悄然转变。从最初的轻视不屑,到后来的惊疑不定,再到如今,已隐隐带着一丝佩服和依赖。他虽然修为高,却不得不承认,在这等复杂环境下,洛九川的作用无可替代。
第三日黄昏,两人终于凑齐了十枚地炎胆,虽都带着些许伤痕和疲惫,但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
返程路上,秦烈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洛川……你当真没有灵根?”
洛九川望着远处青蚨城的轮廓,平静道:“确实没有。”
秦烈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可惜了。”语气中已无轻视,唯有感慨。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幽谷,放松警惕之际。
突然!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侧方乱石堆中暴起!三道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短矢,呈品字形,无声无息地疾射而来,目标直指洛九川!速度快得惊人,且狠辣无比,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偷袭!
洛九川汗毛倒竖,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时感……放缓!
危机之下,他潜能爆发,时间放缓的效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那三根淬毒的短矢,在他眼中如同缓慢爬行的毒蛇,轨迹清晰可见!
但他此刻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身体正处于最松懈的状态,即便看清了轨迹,也难以完全躲开!
眼看那毒矢就要及体!
千钧一发之际!
“放肆!”
一旁的秦烈怒吼一声,反应极快!他猛地将洛九川向旁边一推,同时周身火灵光暴涨,一拳轰出!
“火鳞盾!”
一面由火焰凝聚的、布满鳞片纹路的虚幻盾牌瞬间浮现!
铛!铛!
两根毒矢被火鳞盾挡下,绿光与火光四溅!
但第三根毒矢,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擦着火鳞盾的边缘掠过,直取秦烈因推开洛九川而暴露出的右肩!
噗嗤!
血光迸现!
毒矢深深扎入了秦烈的肩头!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泛起一丝诡异的绿气,踉跄后退!
“秦师兄!”洛九川惊骇欲绝!
“走!”秦烈强忍剧痛和眩晕,一把拉住洛九川,另一只手疯狂向后甩出数颗火球,轰向偷袭者可能藏身的方向,制造混乱,然后拖着洛九川,发足狂奔!
两人狼狈不堪地冲出幽谷,直到远离火云窟地界,确认无人追击后,才敢停下。
秦烈瘫坐在地,嘴唇发紫,肩头伤口流出的已是黑绿色的毒血,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洛九川急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散为其敷上,但效果甚微。这剧毒显然非同一般!
“是……是淬了‘碧磷砂’的毒……好狠的手段……”秦烈咬着牙,声音虚弱,眼中充满了愤怒与后怕,“他们……是冲你来的!”
洛九川脸色阴沉如水。他自然明白。那偷袭狠辣精准,若非秦烈舍身相救,他此刻已是具尸体!
是谁?赵坤的余孽?血煞门的杀手?还是……其他窥视他秘密的人?
张老丈的“压力”,似乎引来了意想不到的恶狼。
他看着中毒渐深的秦烈,又望向暮色四合的荒野,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与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