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何知行来到阳台，把窗帘拉开了一下，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力士满又拉上。
房间里有点暗，一股苍白无力的感觉，各项什物的淡淡阴影无力地垂着。
子肥泉蹲下身，慢慢在配给袋里翻检。
“上车饺子下车面，但昨晚吃过饺子了——来吃面吧，还剩下一点面团。”
她这才起身脱掉衣服换上军大衣。
……
“我还不饿，随便，先去洗澡了，你来煮。”
“——还挺自觉。”
？
“你看我身上这血迹和腥气——”
何知行辩解道，那群鸟的尸体在体育馆遍地都是，避都避不开，自己脸上还有一点血迹。
子肥泉抱起手咧了一下嘴。
“——其实我就是这个意思。”
……
真的吗……
——
等他出来时，两碗热气腾腾的水煮面已经摆在桌子上，何知行俯下身去。
看得出来厨师刀工很差，他们南越有一种叫鸡屎藤糖水的传统食物，和碗里这些面条粗细不相上下。
不会没熟吧。
“啊呀，忘加蛋了。”
子肥泉绕到桌子对面，挠着脸，有些懊恼。
……
“你煮了多久？”
“我搜了百科，水开了放进去沥一下就可以出锅。”
？
哪门子的百科？
“全部重煮，回炉重造。”
何知行恨恨地说，端起两个碗起身回到厨房，翻出鸡蛋。
“遇到我之前你到底是怎么吃饭的？“
他有些难以理解，问站在旁边有些尴尬的龙娘。
“军队里食堂还是有些中餐的——三年前和宋绥做同学时她也会送过来，她家里的厨师会煮，至于更久以前——呵呵，就全是白人饭了。”
“你自己没学过吗？”
“总参谋部的情报分析与目标评估比做饭容易百倍。”
子肥泉晃着尾巴。
“要是会做我早就做了，都在这待了一百年。”
……
何知行吃完就跑回了房间，任由那只龙娘去洗碗，他准备眯一会到晚上。
不过还是得先锁门，一想到上次自己被揍的经历，思来想去还是把床头柜顶了上去。
说实话，这有点像一个拒绝交公粮的中年男人做出的事。
……
其实他也不讨厌子肥泉，毕竟龙娘身上还挺好闻，只是今早的那些惨状一次次地浮现在脑海，搞得人心烦意乱，总觉得什么要发生，只想好好静一静。
——
梦中的惨叫声和嘶吼声不绝于耳，何知行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但雪白的神殿在一瞬间又变成了赤色炼狱，天使们长出了獠牙，风铃声变成了岩浆的滴答声，那些空中的身影俯冲下来，发出斯图卡俯冲轰炸机似的凄厉尖叫。
他并无惧意，恐惧在战争中活不下来，何知行把手伸向腰间，但一直陪伴自己的西格绍尔消失得无影无踪，鹰一般的爪子把他撕扯成了一副骨架。
……
从梦中醒来，房间一片漆黑，帘子被风吹舞着飘起，窗外什么都看不见，大雪要把力士满淹没。
床边还站着一个人。
？
？？？！
“你怎么进来的！”
何知行看着子肥泉，房间门明明还完完好好，后者晃晃脑袋，几片雪飘下。
“客厅阳台和房间阳台隔了半米。”
……
“你是不是做噩梦，大喊大叫的，又不理我，怕你出事就进来了。”
龙娘抱着手面无表情。
原来如此。
他心里生出一股暖流，有点感动，道歉说。
“——好吧，我错怪你——”
“那倒没有，来得及。”
？
……
——
何知行从浴室出来，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洗澡，子肥泉站在客厅，已经换上了大衣，看着壁炉上的那三具塑像若有所思。
“有什么好看吗？”
他问，这只龙娘除了那天下午刚来时瞟了一眼，此后都对这三具东西不管不顾。
“我是无神论者。”
子肥泉偏过头看了何知行一眼。
“——我也是啊，还是不要动它们吧——敬而远之。”
“呵呵，可惜我曾经是一个有神论者。”
龙娘伸过手。
“把枪给我。”
……
何知行莫名其妙。
“准备要走了。”
“走之前我要干些事，刚来时怕你介意所以等到现在。”
?
他掏出西格绍尔递过去，子肥泉上膛举手瞄准一气呵成。
“等一下，你想干什么——”
龙娘没有理会，像宣读判词似的无情地念起来，手臂平举，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咸淳二年，爹爹任职襄阳兵马钤辖，临安素有东南佛国之称，我皈依你教门下，到了襄阳，照顾伤病递送军械之余日日吃斋念经。
咸淳九年，吕文焕力竭降元，除他以外其余军官皆于城楼上自刎，元将阿里牙海入城接管，大肆烧杀抢掠——这就是普度众生?可是我不够诚心？”
子肥泉咧起嘴，笑了一下。
“——不是吧。”
扣动扳机。
一声巨响，塑像瞬间炸开，碎片四溅，何知行抿起了嘴唇，犹豫一会，还是没有上前阻挡。
这片区域也没有人，应该不会有人听到。
下一具。
“道光末年，我携妹妹逃进江南西道，躲进山上一家道观，道长收留了我们。
可是——咸丰五年，石达开克武昌，你不仅没保住我妹妹，连道长都没保住——自己把火德星君请了进去，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有什么用啊。”
西格绍尔的枪口再次亮起火光，又一具塑像灰飞烟灭。
“子肥泉……”
“最后一个了。”
龙娘往右移了一下，再次举起枪。
“我刚来时住在一家修道院里面，修女们很照顾我，叫我和她们一起唱赞歌，一起祈祷，双手合十在你面前低头呢喃。
那时胡佛刚刚当选，几个月后他们就到大街上乞讨找工作，神父最后自己活活饿死，孤儿院也不要我。
你连自己的圣职人员都不管了吗？”
最后一枪，塑像带着怜悯众生的表情炸开，房间里面满是瓷碎。
……
“还是你的枪好用。”
子肥泉撇撇嘴，把西格绍尔退弹，枪口朝着自己递过来。
“你还行吗?”
“没事。”
龙娘整了整衣服，拎起自己的行李。
“既然我的索求得不到回应，那就没有还供着他们这个理，神仙是为人服务的。”
子肥泉笑笑。
“不过他们还是有个优点，虽然该来的时候不来，但是不该来的时候也不来。”
“出发吧，雪大，我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