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壁垒”与“价格主权”如同两柄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反异端联盟”的头顶,那冰冷的锋芒不仅切断了他们技术突围的幻想,更将他们牢牢钉死在经济产业链的最底层,承受着双重剥削的慢性失血。当挣扎被证明是徒劳,当反抗只会加速衰亡,生存的本能便开始在联盟内部阴暗的角落里滋生、蔓延,悄然腐蚀着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忠诚壁垒。
青岚宗、百草谷、金焱宗这三大核心,在经历了市场溃败、秘境受辱、经济命脉被扼、技术之路断绝等一系列打击后,内部氛围已从同仇敌忾的狂热,彻底堕落为一种充斥着偏执、猜忌、互相指责与歇斯底里绝望的泥潭。他们如同落入流沙的巨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最终将力气耗费在毫无意义的内部撕扯上。
青岚殿,这座象征着联盟权威的殿堂,如今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殿内灵灯的光芒似乎都变得晦暗不定,映照着一张张或铁青、或惨白、或扭曲的面孔。
“凌啸天!”焱烈宗主的怒吼声如同火山喷发,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周身失控的火系灵力将空气灼烧得噼啪作响,“若非你青岚宗当初一意孤行,鼓吹什么‘封锁扼杀’之策,我金焱宗何至于将数百年积累投入那无底洞般的边境防线?何至于坐视门下矿脉产出,尽数沦为资敌之粮?!如今宗门库藏空虚,弟子人心惶惶,你难辞其咎!”
凌啸天端坐于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强压着拍碎扶手的冲动,声音冰冷如铁:“焱烈!休要在此狂吠!封锁之策,乃是三家共议!若非你金焱宗炼器之术徒有虚名,连那最低等的制式飞剑都仿制不出,我等何须行此险招,受制于那异端学宫?自己无能,反倒怨天尤人!”
“无能?”木须道人那如同夜枭般尖利的声音插入,他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凌啸天,眼中满是怨毒,“凌宗主此言,是觉得我百草谷的丹道就有能了?那真理学宫的丹药,成分纯粹得令人发指,药力平稳得违背常理!我谷中宿老耗费心神,连其门径都未能窥见!当初是谁信誓旦旦,称那学宫不过是侥幸得了些许上古残篇,不足为虑?若非你青岚宗误导,我等岂会轻易与这等恐怖存在结下死仇,落得如今这般山穷水尽?!”
“木须老鬼!你竟敢污我青岚宗!”凌啸天霍然起身,元婴后期的磅礴威压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殿内修为稍低的弟子顿时面色发白,踉跄后退,“若非你百草谷丹药价格虚高,丹毒沉积,早早失了人心,那学宫的丹药又如何能如此轻易地占据市场?!”
“够了!”焱烈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玄铁案几上,坚硬的案几瞬间化为齑粉,他双目赤红,嘶吼道:“现在争吵这些还有何用?!底下的附庸家族都快跑光了!资源断了,灵石没了,我们在这里互相指责,就能让那真理学宫消失吗?!”
“跑?我看谁敢跑!”凌啸天眼中厉色一闪,“传我命令,加强对各附庸势力的监控!凡有异动者,以叛盟论处,满门诛绝,以儆效尤!”
“诛绝?呵呵……”木须道人发出一声凄凉的惨笑,“诛得过来吗?凌宗主,你还没看清吗?人心早已散了!我们拿什么去诛?用那些连俸禄都发不出的弟子?还是用那些早已被学宫灵石喂饱了的附庸?”
争吵、推诿、绝望的咆哮……昔日同盟的最高议事殿堂,此刻俨然成了菜市场,充斥着无能狂怒与末路的悲鸣。他们争吵的核心,早已不是如何破局,而是如何在即将到来的崩塌中,让对方承担更多的责任,或者为自己寻找一块垫背的石头。
而在联盟庞大躯体的神经末梢,那些依附于三大巨头的中小型宗门和家族,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与抉择。他们是巨兽倒下时最先被压死的蝼蚁,也是最先嗅到死亡气息,并试图逃离的存在。
黑岩峰,李家核心密室。
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族长李擎面前摊开着两本账册。一本封面华丽,记录着家族向金焱宗上缴的、逐年递增的“护宗供奉”,以及被强行压价收购的矿石明细,触目惊心的赤字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另一本则朴实无华,是记录与真理学宫秘密交易的“暗账”,上面清晰的收支和不断增长的灵石储备,是家族在这寒冬中唯一的温暖。
“父亲,”长子李岩,一位已隐约触摸到金丹门槛的沉稳修士,声音低沉,“金焱宗执法堂又派人来了,态度强硬,要求我们即刻上缴双倍的‘特别战备供奉’,理由是边境防线吃紧……可谁不知道,他们的防线在学宫面前,形同虚设!”
一位掌管矿务的长老怒道:“他们这是最后的疯狂!自己奈何不了学宫,就想在彻底垮掉之前,把我们这些附庸最后一点油水榨干!再这样下去,我们李家不被学宫挤垮,也要先被金焱宗吸血吸死!”
李擎沉默着,手指摩挲着那本暗账粗糙的封面。与学宫的交易,虽然隐秘,却遵循着最朴素的规则——公平交换,灵石说话。对方给予的是实实在在的资源和尊重。而金焱宗……除了无休止的索取、傲慢的命令和越来越无力提供的庇护,还给了他们什么?
密室中摇曳的烛火,将李擎脸上挣扎的阴影拉得很长。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岩儿,秘密联系我们在‘灰沼泽’的远亲……是时候,为我们李家,寻一条真正的生路了。”
风吟丘,张家祖祠。
香火缭绕中,张家长老张远山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他的心神却无法宁静。灵植园中那些因中断了学宫“科学灵肥”供应而重新变得萎靡的灵草,如同他此刻焦灼内心的写照。百草谷提供的“秘制灵浆”,效果差强人意,价格却高昂数倍,而且态度倨傲,仿佛施舍。
“长老,”心腹族人张明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语道,“学宫那边的‘灵植顾问’又传来了新的合作方案……他们愿意提供一套小型的‘环境调控符阵’和优化的育苗技术,帮助我们建立不受季节影响的‘高效灵植工坊’……并且,可以考虑授予我们‘科学辟谷丹’在风吟丘周边三个城镇的独家代理权……”
张远山的身躯微微一震。环境调控符阵?高效工坊?独家代理权?这些词汇,对他而言既陌生又充满诱惑。这已不仅仅是灵石交易,这是一条通往强大、独立与现代化的道路!相比之下,百草谷除了将他们视为药奴,严格管控丹方,限制发展,还给过他们什么?
他抬头望着那些沉默的牌位,仿佛在寻求祖先的指引。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牌位重重叩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远山,为家族存续计,恐要……行那悖逆之事了。然,旧主无道,新路在前,望祖宗……恕罪!”
流云门,掌门静室。
门主赵千山看着手中那份由秘密渠道送来的、来自青岚宗的最后通牒——要求流云门即刻派遣所有擅长勘探的弟子,前往一处疑似有学宫活动的危险区域进行侦查,美其名曰“戴罪立功”,实则无异于送死。
“掌门!青岚宗这是要让我们去当炮灰啊!”一位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这些年为他们勘探矿脉,出生入死,得到了什么?除了微薄的灵石和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恐惧,还有什么?”另一位长老满脸悲愤。
赵千山将那份冰冷的玉简狠狠摔在地上,玉简应声而碎。他环视着几位追随他多年的老兄弟,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坚定:“诸位,青岚宗已不给我们活路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投明主!我意已决,今夜便动身,前往……真理学宫!”
第一个正式打破僵局的,正是被逼到绝境的流云门。
在一个月黑风高、灵气流动紊乱的夜晚,赵千山带着两名绝对忠诚的长老,驾驭着那艘耗尽了宗门最后储备改造的、铭刻了最强隐匿符文的灵舟,如同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地穿越了联盟那看似严密、实则早已被渗透得如同筛子般的边境线,朝着远方那片被灵气光瀑笼罩的区域疾驰而去。
在真理学宫外联司那间风格极度简洁、唯有各种光幕和数据流彰显其不凡的接待室内,赵千山见到了负责此事的陆明和陈晓。没有香茶,没有寒暄,陆明直接调出了流云门的详细档案投影,上面清晰地罗列着流云门的规模、特长、近年财务状况以及与青岚宗的依附关系。
“赵门主,”陆明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陈述一组实验数据,“根据我方信息库显示,流云门因青岚宗近期强行征调及资源压榨,已处于功能性破产边缘,弟子流失率超过三成,宗门防御阵法因缺乏维护,效能不足四成。”
赵千山脸上火辣辣的,既有被一眼看穿的窘迫,也有一种豁出去的释然。他躬身一礼,姿态放得极低:“陆执事明察秋毫。我流云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青岚宗不仁,视我等如草芥。今日冒死前来,只盼学宫能给我等一条生路,愿效犬马之劳!”
陈晓在一旁操作着光幕,调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初步评估与合作协议草案:“我方评估认为,流云门在区域性地脉波动感知与风灵力精细化应用方面,具备一定的潜在价值。学宫‘东部资源精查与环境监测网络’扩展计划,需要本地化合作伙伴。”
光幕上,条款清晰列出:
“一、学宫可向流云门有偿提供‘基础型地脉探测灵械’及操作维护培训,提升其勘探效率与精度。
二、流云门需按照学宫标准,定期提交指定区域的资源勘探数据与环境监测报告,学宫按数据价值支付灵石报酬。
三、授予流云门‘制式疾风翼’(灵能悬浮推进模块优化版)及部分勘探辅助灵纹模块在其势力影响范围内的优先代理权。
四、流云门需签署《技术保密与行为规范协议》,其核心弟子需接受学宫基础科学理念与安全规范培训。”
条款务实而清晰,没有空头许诺,只有基于价值的交换和明确的责任义务。对于濒临解散的流云门而言,这不仅仅是续命丹,更是通往一个全新世界的门票!
赵千山看着那一条条仿佛闪烁着金光的条款,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他原本只奢望能拿到一点丹药代理权苟延残喘,却没想到学宫给出的,是一条依附于更强技术体系、拥有自身发展空间的康庄大道!
“接受!我们完全接受!感谢学宫!感谢林宫主!感谢杨道尊!”赵千山声音哽咽,几乎是颤抖着在那份灵能协议上,庄重地烙下了流云门的传承印记。
流云门的成功“起义”,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联盟的每一个角落。
秘密前来真理学宫接洽的势力,开始络绎不绝。
有像李家那样,希望彻底摆脱金焱宗,成为学宫稳定、可靠的原材料供应基地,甚至愿意接受学宫的生产技术指导,进行标准化改造的家族;
有像张家那样,渴望获得完整的“科学灵植”技术体系,希望转型为学宫认证的现代化灵草培育示范点,并争取区域分销资格的势力;
还有一些在符箓、阵法、或者某种特殊材料处理上有一技之长的小型宗门,在传统技艺被学宫工业化产品冲击得七零八落后,主动寻求成为学宫产业链上的一个专业化“零部件”供应商,或者希望获得学宫淘汰的、但对他们而言仍是革命性的初级技术授权……
这些势力,如同联盟躯体上纷纷脱落的鳞片,他们的背叛,是沉默而致命的。联盟核心三宗对基层的控制力,正在以雪崩的速度瓦解。
消息终于无法再掩盖。
当青岚宗安插在李家的暗桩,传来李家核心弟子开始分批前往“灰沼泽”某个神秘据点接受“培训”的消息时;
当金焱宗震惊地发现,其麾下数个重要矿场的护卫队长,竟然集体使用了学宫制式的、性能远超他们配备的法器和通讯灵符时;
当百草谷绝望地察觉到,周边数个灵植家族的田地里,开始大规模出现那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散发着奇异灵光波动的“科学灵肥”痕迹时……
青岚殿内,那最后的遮羞布被无情扯下!
“叛徒!全都是叛徒!!”焱烈状若疯魔,狂暴的火焰将他身周的一切都化为灰烬,“我要亲自带人,将这些吃里扒外的杂种全都烧成灰烬!!”
“烧?你去烧啊!”木须道人尖声嘲讽,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你去看看,是你烧得快,还是他们投靠学宫投得快!凌啸天,你的好附庸!你的好地盘!哈哈哈!”
凌啸天没有再争吵,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殿外,隐约传来弟子惊慌的奔走声和远处天空那不属于联盟的任何飞行灵械的嗡鸣。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联盟不是亡于真理学宫的兵锋,而是亡于内部的腐朽、人心的背离,以及……那令人绝望的、维度上的差距。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当敌人庞大的阵营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和无法抗拒的利益诱惑面前,从根基处自行瓦解,纷纷“弃暗投明”时,那种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兵不血刃便令强敌土崩瓦解所带来的战略上的极致愉悦与精神层面的绝对碾压感,达到了酣畅淋漓的顶峰。
在学宫核心区,杨华静立于一株新移植的、散发着宁静气息的古茶树旁,他微微闭目,感知着远方那些如同涓涓细流般汇聚而来的、带着忐忑、希望与新生气息的生命韵律,对身旁正在审核新一批合作协议的林可温和笑道:“看来,生命的流向,终究会自发地选择更能滋养其成长的光明与秩序。旧有的藩篱,已然关不住渴望新生的灵魂了。”
林可的目光快速扫过光幕上关于新附庸势力的技术适配性评估报告,头也不抬地淡然回应:“这是基于理性计算和生存本能的最优选择。旧的体系无法提供必要的生存与发展保障,其崩溃是物理规律和社会学模型下的必然事件。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更高效、更稳定的替代系统,加速了这个自然选择过程。”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席卷东部格局的巨变,不过是又一个符合她推演模型的数据收敛结果。
联盟的瓦解,已成定局。而真理学宫的秩序之光,正随着这些“弃暗投明”者的涌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深度,渗透、覆盖并重塑着这片曾经被陈旧与狭隘所统治的广袤土地。一场无声的征服,已然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