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是唯一残存的知觉。
并非寻常的寒冷,而是一种带着蛮荒气息、能冻结灵魂本源的酷寒。狂风卷着坚硬的雪粒,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永无止境地切割着视野中的一切。天地间只剩下令人绝望的白与灰,连绵的雪峰如同太古巨兽的獠牙,刺破铅灰色的天穹,沉默地俯视着闯入者。
陈星云每向前迈出一步,厚重的积雪都没过膝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冰冷的刀片,刺痛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肺叶深处。他身上那件从战场废墟捡来的破烂羽绒服早已被冻得硬邦邦,表面结了一层白霜。苏婉紧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这里是亚瑞特山脉之巅,野蛮人一族古老传说中的圣山,也是通往世界之石要塞的最后一道,也是最艰难的一道屏障。
根据那块神秘晶体里残存的信息碎片,以及苏婉那越来越清晰的“共鸣”指引,历经无数艰险,穿越了仿佛没有尽头的冰原和风暴,他们终于抵达了这里。传说中,唯有得到远古野蛮人英灵的认可,才有资格踏足世界之石所在的核心要塞。
“还……还有多远?”苏婉的声音在狂风中细若游丝,几乎被瞬间吹散。
陈星云眯起被雪粒打得生疼的眼睛,努力向前望去。在一片被风雪模糊的巨大山壁前,似乎隐约矗立着三座巨大无比的石像轮廓,如同三位顶天立地的巨人,沉默地守卫着通往更高处的隘口。
“应该……就在前面了!”他大声回应,声音在风雪的呼啸中显得嘶哑而微弱。他伸出手,紧紧抓住苏婉几乎冻僵的手,将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源自暗月世界的暖流通过掌心渡过去。这是他在极端环境下,对自身能量一种极其粗糙的应用,效果有限,但至少能让苏婉好受一点点。
苏婉感受到那丝暖意,精神稍振,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两人互相搀扶着,顶着能轻易将人卷走的狂风,艰难地向着那三座巨像的方向挪动。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三座石像带来的磅礴压迫感。它们并非精细雕琢,而是用整块的山岩粗犷地劈砍而成,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力量感。历经无数岁月的风雪侵蚀,表面布满了深刻的痕迹,却依旧巍然屹立,仿佛与山脉本身融为一体。
石像分别呈现三种不同的战斗姿态:一个双手高举,作势欲劈,蕴含着开山裂石的狂暴;一个弓步沉腰,双拳紧握,稳如磐石,不动如山;最后一个则身体微侧,单臂前伸,姿态灵动,仿佛蕴含着风暴般的速度与变化。
这就是传说中的远古英灵守卫?科力克、塔力克、马道克?
就在陈星云和苏婉艰难踏入石像前方那片相对平坦、仿佛被无形力量清扫开的圆形场地时——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三座巨大的石像表面,同时亮起了古老而复杂的符文!刺目的白光从符文上爆发出来,冲天而起,驱散了周围的风雪,将整个圆形场地笼罩在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能量光罩之中!狂风和酷寒瞬间被隔绝在外,场地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陈星云和苏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脚步,警惕地背靠背,摆出防御姿态。
白光缓缓从石像上褪去,但符文依旧闪亮。紧接着,三个高大、魁梧、完全由凝练能量构成的半透明身影,缓缓从三座石像的基座上升起,悬浮在半空中。
他们穿着古老的野蛮人战甲,肌肉贲张,面容模糊却带着跨越千古的威严与沧桑。狂暴的战意如同实质的海啸,从三个方向同时压向场中的两人,几乎要碾碎他们的意志!
“闯入者!”一个洪亮如雷霆、带着重重回音的声音在空中炸响,源自那个双手作势欲劈的英灵(科力克),“此乃圣山禁地,凡人止步!”
“证明你们的价值!”另一个沉稳如山岳的声音响起(塔力克),“懦弱与犹豫,不配踏上世界之石之阶!”
“或者,化为冰原的尘埃!”第三个声音如同呼啸的寒风,快而锐利(马道克)!
没有多余的废话,古老的试炼已然开启!
陈星云深吸一口气,将苏婉轻轻推到场地边缘:“待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要进来!”
话音未落,那个代表“力量”与“狂暴”的科力克英灵,已然发出一声震撼灵魂的战吼,巨大的能量战斧凭空凝聚,带着劈开天地般的气势,朝着陈星云当头斩落!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想象!
陈星云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思考!体内【速度爆发】符文本能地亮起,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急退!
轰!!!
能量战斧狠狠劈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坚实无比的冻土冰层如同豆腐般被切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狂暴的冲击波将陈星云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十几米外,喉咙一甜,差点吐血。
好恐怖的力量!这仅仅是能量投影的一击!
还不等他爬起,那个代表“耐力”与“防御”的塔力克英灵动了!他并未主动进攻,而是双拳猛地互击!咚!一声沉闷如远古战鼓的巨响在场中回荡!
陈星云顿时感到周身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无比,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迟缓,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锁链缠绕在身上!就连思维似乎都受到了压制,变得滞涩起来!
而那个代表“技巧”与“速度”的马道克英灵,则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陈星云身侧,手中两把能量短斧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却又狠辣无比地切向他的咽喉和心脏要害!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锥刺入脑髓!
陈星云咬碎钢牙,识海中那枚新生的、残缺的“真实之眼”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再次“慢”了下来!他能清晰地看到马道克双斧划出的诡异弧线,看到空气中能量流动的轨迹,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塔力克那范围压制能力的几个相对薄弱的节点!
但是,“看”得到,身体却因为塔力克的压制,根本跟不上!
嗤啦!
尽管他竭尽全力扭动身体,肩头和肋下依旧被能量短斧划开两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却又在极寒中迅速冻结!剧痛袭来!
“星云!”场地边缘的苏婉发出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就想冲进来。
“别过来!”陈星云厉声阻止,声音因痛苦而扭曲。他知道,苏婉进来只会瞬间被秒杀!
这三个英灵的配合天衣无缝!科力克主攻,狂暴无匹;塔力克控场,压制一切;马道克游走,一击致命!这根本就是绝杀之局!
不能力敌!必须找到破绽!
陈星云强忍剧痛,利用“真实之眼”带来的短暂预判,疯狂地在地上翻滚、腾挪,如同暴风雨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科力克开山斧的致命劈砍和马道克神出鬼没的偷袭。但他身上的伤口仍在不断增加,鲜血在冰面上洒下点点触目惊心的红斑。塔力克的沉重压制如同附骨之疽,极大地消耗着他的体力和精神力。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濒临极限之时,“真实之眼”似乎穿透了塔力克那无形的压制力场,模糊地捕捉到其能量运行中一个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波动间隙!
就是现在!
在科力克又一次巨斧劈空、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在马道克如同鬼魅般绕到他视觉死角的刹那,陈星云猛地爆发了全部残存的力量!他没有试图攻击任何一人,而是将【速度爆发】催动到极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塔力克力场那个微弱波动的节点猛冲过去!
如同穿透了一层粘稠的水膜,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足够了!
他冲出了三英灵配合最完美的围杀三角中心!
然而,不等他喘口气,那个一直沉默矗立、如同山岳般的塔力克英灵,似乎被他的举动激怒了。或者说,试炼进入了新的阶段。
塔力克巨大的能量身躯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大山,轰然降临!这一次,不再是范围压制,而是精准地、完全地压在了陈星云一个人的精神之上!
“呃啊——!”
陈星云闷哼一声,双膝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那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直接作用于意志和灵魂的重压!无数混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幻象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自己在那片战争废墟中苟延残喘,最终被柳氏的追兵找到,苏婉在他眼前被……
他看到自己未能通过试炼,被英灵斩杀,尸体永远冻结在亚瑞特山巅……
他看到即便拿到世界之石的力量,也无法阻止全球灾变,文明彻底崩塌,人类在绝望中化为怪物……
恐惧、怀疑、绝望、无力感……种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他拖入意识的深渊!
“放弃吧,凡人……”塔力克沉重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回荡,“你背负不起这样的重担……”
陈星云的身体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嘴角溢出血沫。他的膝盖一点点弯曲,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跪下。
“不……”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低吼,眼中布满了血丝,“我不能……倒在这里……”
苏婉还在外面!那个冰冷注视背后的黑手尚未查明!全球的危机还在蔓延!他怎么能倒在这里?!
强烈的执念如同烈火,在冰冷的绝望幻象中灼烧出一小片清明!他识海中,那枚代表刺客坚韧意志的【心灵壁垒】技能符文(虽然现实中效果大打折扣)以及新生的“真实之眼”符文同时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真实的……给我看破!”他疯狂地催动着“真实之眼”,不是去看外界,而是向内,看向那些冲击他意识的幻象和灵魂重压!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下,那如同大山般沉重的灵魂威压,似乎显现出了一些极其细微的、能量流转的“脉络”。而那些可怕的幻象,也似乎变得……有些“虚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缺少了某种最核心的“真实”支撑。
它们是基于他内心恐惧的投射和放大,但并非不可击破!
“假的……都是假的!”陈星云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塔力克的能量投影,发出一声咆哮:“我的意志,由我不由天!”
轰!
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那沉重的灵魂重压瞬间减轻了大半!虽然依旧存在,却再也无法轻易撼动他坚定的核心!
塔力克的能量投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那庞大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陈星云大口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却顽强地挺直了脊梁!
然而,还不等他稍微放松,那个速度最快的马道克英灵再次动了!但这一次,他的攻击方式截然不同!
他没有直接攻击陈星云,而是身影如同瞬移般在场中高速穿梭,留下无数道真假难辨的残影!同时,一种尖锐的、直刺灵魂深处的噪音在场中响起,干扰着陈星云的判断和集中力!
“看清我的动作,凡人!”马道克的声音如同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带着一丝戏谑,“速度即是力量,技巧超越蛮力!”
这是对反应力和洞察力的终极考验!
陈星云立刻集中精神,“真实之眼”催动到极限。世界再次“慢”了下来,马道克那快如鬼魅的身影和无数残影,在他眼中开始变得清晰,他能勉强分辨出哪些是能量残留的虚影,哪些是本体移动的轨迹预判。
但马道克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使能“看”到,身体的反应也几乎达到极限!能量短斧一次次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带起一溜溜血花!
就在陈星云全神贯注应对马道克的急速攻击时,那个一直沉默的科力克英灵,突然发出了不同于之前的、低沉而古老的吟唱!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充满了原始野性和呼唤力量的战歌!
随着他的吟唱,圆形场地周围那三座巨大的石像,其表面的古老符文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却并非纯粹的白色,而是隐隐透出一种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污浊的暗红色?
与此同时,陈星云感到怀中那枚从不离身的、得自暗月世界的护身符【恶魔之噬】(效果:微量提升对恶魔系伤害),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并且轻微地震动起来,指向科力克的方向!
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神圣古老的英灵能量格格不入的、熟悉的阴冷邪恶气息,如同毒蛇出洞,悄然从科力克的能量投影深处弥漫出来一丝!
虽然只有一丝,却被高度集中精神、且拥有“真实之眼”和【恶魔之噬】感应的陈星云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气息……竟然和柳氏实验室里那些食尸鬼、以及那道冰冷的注视,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相似?!虽然极其隐晦,并被强大的英灵能量所掩盖,但绝对同源!
怎么回事?!远古的野蛮人英灵,怎么可能被那种污秽邪恶的力量侵蚀?!
就在陈星云心神剧震,出现瞬间恍惚的关头——
“战斗时分心,是取死之道!”马道克的厉喝响起,能量短斧如同毒蛇,趁机突破了陈星云的防御,直刺他的心脏要害!
这一击,快、准、狠!抓住了他心神失守的百分之一秒!
“不——!”场外的苏婉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冰冷的死亡触感,瞬间扼住了陈星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