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层薄纱，刚被太阳卡的光芒蒸散。工坊里飘着股奇怪的味道——影狼晶核的土腥味混着艾草的清香，还有瘦猴偷偷烤土豆的焦糊味，像个打翻了的调料罐。
沈砚蹲在制卡台边，手里捏着根玻璃管，正往影狼晶核上滴凝神草汁。晶核表面的纹路被汁液浸湿，土黄色的光芒顺着纹路游走，像条苏醒的小蛇。“老周，吸音石的孔洞直径三毫米，刚好能嵌进晶核粉末。”他头也不抬地说，玻璃管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物理课的‘共振频率’——当孔洞直径与声波波长匹配，就能吸收特定频率的声音，做‘消音卡’正好。”
老周蹲在旁边磨石头，吸音石被磨成了圆饼状，表面的孔洞密密麻麻，像块被虫蛀过的奶酪：“小哥，你这‘声波筛子’靠谱不？我年轻时用棉花塞耳朵防炮声，比这石头管用。”
“棉花是‘多孔吸声材料’，靠纤维摩擦耗散声音能量；吸音石是‘亥姆霍兹共振器’，靠孔洞里的空气柱振动抵消声波。”沈砚用玻璃管敲了敲石头，发出“嗡嗡”的共鸣声，“就像瑶瑶吹的柳笛，不同孔径发出不同音调，合在一起就能把声音‘吃掉’。”
“我知道！像合唱团！”瑶瑶突然举着歪太阳卡从楼梯上跑下来，小辫子上还沾着片烤焦的土豆皮，“每个洞洞都是小嘴巴，一起唱歌把狼叫盖过去！”她蹦到制卡台边，鼻尖差点蹭到晶核，“哥，你们都在忙，我好无聊呀！工坊的墙光秃秃的，像胖虎哥没擦干净的脸！”
工坊的石墙确实空荡。地基卡加固后，墙面被土黄色灵能修复得光滑平整，除了哑女画的几个太阳涂鸦，再没别的装饰，像张摊开的大白纸。
哑女突然拉着瑶瑶的手，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小女孩举着画笔，旁边是面画满小人的墙。瑶瑶眼睛一亮：“我要画画！画我们一家人！”
“画画得有颜料呀。”瘦猴从灶膛里掏出块烧黑的木炭，抹了把脸，黑手印蹭得满脸都是，“用这个画，像老周的胡子一样黑！”
“不要不要！”瑶瑶撅起嘴，指着墙上哑女的太阳涂鸦，“要彩色的！像彩虹酱一样！”
沈砚放下玻璃管，心里一动。化学课讲过“天然颜料提取”——炭灰制黑色，铁锈制红色，植物汁液制绿色，影狼晶核粉末不就是现成的土黄色颜料？他想起物理课的“光的色散”，阳光透过棱镜能分解成七色光，瑶瑶的“彩虹酱”说不定真能做出来。
“走，找彩虹酱去！”沈砚拉起瑶瑶的手，哑女立刻合上速写本跟上，老周和瘦猴也好奇地凑过来，像群跟着孩子看热闹的老顽童。
工坊后院长满了野薄荷和紫草，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像撒了把碎钻。瑶瑶蹲在紫草丛里，小手摘了片叶子使劲捏，紫色的汁液染紫了指尖，像戴了副小手套：“这个是葡萄味的彩虹酱！”
“这叫‘紫草素’，化学性质不稳定，见光容易褪色。”沈砚掏出个空铁皮罐头，把紫草叶放进去捣成泥，“得加‘媒染剂’，就像给颜料找个‘保镖’。老周，灶台上的醋还有吗？醋酸能让色素更稳定。”
老周赶紧跑去拿醋，瘦猴则在旁边挖泥巴：“用泥巴画！黄色的！像影狼晶核！”他抓起块黄泥就往瑶瑶脸上抹，被瑶瑶笑着躲开，两人在草地上追打起来，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哑女突然指着墙角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像团小云朵。她摘下蒲公英茎，茎断口处立刻流出白色的汁液，滴在石头上，过会儿变成了棕色。“这个是咖啡味的！”瑶瑶惊喜地拍手，哑女则在速写本上画了个蒲公英，旁边写着“天然胶黏剂”——她认出这是老卡师做卡坯时用的黏合剂。
沈砚看着哑女的速写本，突然明白：“用蒲公英汁液当胶水，能让颜料粘在墙上不掉！”化学课的“天然树脂黏合原理”——蒲公英汁液含有的多糖类物质，干燥后会形成透明薄膜，像层隐形的胶水。
材料很快找齐：炭灰（黑色，碳单质，稳定不褪色）、紫草汁+醋（紫色，紫草素+醋酸媒染）、蒲公英汁液（黏合剂，多糖类）、影狼晶核粉末（土黄色，灵能加持，自带微光）、薄荷叶汁（绿色，叶绿素，需要避光保存）。瑶瑶把这些“彩虹酱”倒进不同的铁皮罐里，像摆了一排彩色的糖果罐。
“画画要‘先整体后局部’，物理课的‘透视原理’。”沈砚在墙上用炭笔轻轻画了个方框，“就像给小人儿搭个舞台，舞台太大，人就显小；太小，人就挤不下。”他用手比划着，“上中下三等分，上面画天空，中间画我们，下面画草地，这叫‘黄金分割’，看起来最舒服。”
“我知道！像切蛋糕！”瑶瑶拿起沾着炭灰的树枝，在方框中间画了三个圆圈，“这是我，这是哥，这是娘！”她画得歪歪扭扭，圆圈像被啃过的苹果，“娘要抱着我，哥要举着太阳卡！”
哑女蹲在瑶瑶旁边，用手指在墙上比划，帮她调整圆圈的位置——把三个圆圈连成三角形，娘在中间，瑶瑶在左边，沈砚在右边，刚好是物理课说的“三角形稳定性”构图。瑶瑶咯咯笑：“哑女姐姐画的糖葫芦串！我们是甜甜的一家人！”
老周蹲在旁边看，突然叹了口气：“我家囡囡小时候也爱画画，用红泥巴画我扛锄头的样子……”他抹了把脸，炭灰蹭得眼角更黑，“后来影灾来了，画都烧没了。”
“老周爷爷别难过！”瑶瑶举起紫色的紫草汁，“我给你画个锄头！比你扛的还亮！”她用手指蘸着颜料，在娘的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锄头，锄头上还画了个小太阳，“太阳锄头，晒死坏影！”
瘦猴凑过来，指着沈砚的位置：“小哥要举卡，我要举鸡腿！画个最大的鸡腿，比瘦猴还高！”
“不要！”瑶瑶噘嘴，“鸡腿会被狼抢走！要举星星卡！爹说星星卡最厉害，能照亮黑森林！”
沈砚的手猛地一顿。
爹。
这个词像颗被遗忘的石子，突然投进心湖，荡开圈圈涟漪。他想起最后一次见爹，也是这样一个清晨，爹举着刚做好的星星卡，说要去黑森林找“能让星星永不熄灭的光”，让他照顾好娘和瑶瑶……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瑶瑶已经画好了娘抱着她的样子。娘的头发用炭灰涂得乌黑，裙摆是紫草汁的紫色，怀里的瑶瑶举着歪太阳卡，银线用晶核粉末勾勒，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旁边的沈砚被画成了个大脑袋小身板的怪物，手里举着张比人还大的太阳卡，土黄色的晶核粉末让卡面泛着微光，像真的在发光。
可沈砚旁边，明明预留了位置——原本该是爹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墙的土黄色底色，像块没填色的拼图。
“爹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画。”瑶瑶用沾着颜料的小手摸了摸空白处，声音轻轻的，“我要画爹举着最大的星星卡，比哥的太阳卡还亮！”
哑女突然握住瑶瑶的手，用她的手指蘸着晶核粉末，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卡——和瑶瑶脖子上的狗牙吊坠一模一样，土黄色的光芒在墙上微微闪烁，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发芽。
“哑女姐姐画了太阳卡！”瑶瑶眼睛亮了，“爹看到太阳卡，就知道回家的路啦！”
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他掏出玻璃管，吸取蒲公英汁液，轻轻滴在画的边缘：“化学课说‘密封保存能延长颜料寿命’，我们给画‘穿件透明衣服’，让它永远不褪色。”汁液在墙上形成层薄薄的膜，像给画盖了层保鲜膜，彩色的颜料透过薄膜，显得更鲜艳了。
老周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娘的裙摆，声音沙哑：“这颜料真牢，比我家囡囡的红泥巴画强多了。”
瘦猴则盯着沈砚手里的太阳卡：“小哥，等瑶瑶画完爹，我们把画挂在门口！影狼看到我们一家人，肯定吓得掉头跑！”
瑶瑶突然举起歪太阳卡，银线太阳贴在墙上的太阳卡涂鸦上。奇迹发生了——歪太阳卡的光芒顺着晶核粉末的纹路游走，墙上的太阳卡竟然活了过来，土黄色的光芒在墙上缓缓旋转，像个小小的漩涡，把周围的颜料都点亮了，娘的紫色裙摆、瑶瑶的绿色鞋子、沈砚的太阳卡，都泛着淡淡的光晕，像幅会发光的魔法画。
“画活了！画活了！”瑶瑶兴奋地拍手，小脚丫在地上蹦得老高，“我们一家人会发光！”
沈砚看着墙上发光的画，看着那个被小太阳卡填满的空白处，突然想起物理课的“能量守恒定律”——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化。爹的爱，或许就像这画里的光，从未离开，只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守护着他们。
“哥，以后我们每天给画浇水，像养小花一样！”瑶瑶抱着沈砚的腿，小脸上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像只刚偷吃完彩虹糖的小花猫，“等爹回来，画就长得比工坊还高啦！”
沈砚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颜料蹭到指尖，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晶核的暖意。老周在旁边收拾颜料罐，瘦猴偷偷用炭灰给自己画了个络腮胡，哑女则在速写本上画下了墙上的全家福，画里的空白处，小太阳卡正对着真正的太阳微笑。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透过工坊的破窗户照进来，落在发光的画上，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沈砚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爹说的“永不熄灭的光”——不是星星卡，不是太阳卡，而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暖，像颜料里的媒染剂，让所有的色彩都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