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双线交锋
1. [密使]驿马到古城
徐远舟的狂怒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在西安城内扩散。保密局的汽车频繁穿梭于大街小巷,便衣特务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尤其是德裕典当行周围,监视的密度达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内部审查的阴影笼罩着军政部门,叶莲舟被暂时停职,困居家中,与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处境岌岌可危。
然而,革命的洪流并不会因一块顽石的阻挡而停歇。就在徐远舟布下天罗地网,准备“请君入瓮”之际,一条来自远方的细流,正悄然穿透封锁,流向古城。
七日后,黄昏。咸阳塬上风声萧瑟。
一位头戴破旧毡帽,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袄,脸上布满风霜沟壑的老农,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毛驴,慢悠悠地行走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驴背上驮着两捆看似沉重的柴火。他看起来和黄土高原上任何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农民别无二致,眼神浑浊,腰背佝偻,每一步都带着常年劳作的沉重。
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扫视四周环境时,那瞬间掠过的锐利精光,才隐隐透露出他与众不同的内蕴。他就是老洪,代号“驿马”,延安派出的密使。他在这条连接陕北与关中的秘密交通线上,已经往返了不知多少次,无数次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将重要的指令和人员安全送达。
这一次,他怀揣的是一封绝密指令,以及一个关乎西北战局下一步走向的重大战略构想。他的目的地,是西安,接头对象,是“长安小组”的“掌柜”陆明远。
距离西安城还有三十里,关卡和巡逻队明显增多。老洪不慌不忙,从驴背的褡裢里摸出几个干硬的馍,就着水囊啃着,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前方路卡的情况。那里增加了人手,对过往行人的盘查格外严厉,甚至连柴火都要用刺刀捅开检查。
他心中了然,西安的形势果然比预想的还要严峻。徐远舟加强了外围封锁。
天色渐暗,老洪没有选择在夜间冒险闯关,那样更容易引起怀疑。他在塬上一个废弃的窑洞里歇下,喂了毛驴,自己则和衣而卧,耳朵却时刻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夜半时分,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和隐约的引擎声。老洪悄然起身,透过窑洞缝隙望去,只见一队车灯如同鬼火,在塬下道路上移动,是敌人的巡逻队。他耐心等待着,直到车队远去,四周重归寂静。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牵着毛驴,绕进了纵横交错的沟壑之中。这些天然形成的屏障,是躲避敌人视线的最佳路径。他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避开可能的村庄和岗哨,如同一个真正的、熟悉每一条小道的本地乡民。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抵达了西安城东北方向的一片乱葬岗。这里荒草丛生,坟茔累累,平时人迹罕至。在一座半塌的无名石碑后,他轻轻移开几块松动的砖石,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这是交通线在城外的最后一个秘密中转点。
他将毛驴拴在隐蔽处,自己钻了进去。洞内狭小,但存放着一些清水、干粮和必要的伪装物品。他需要在这里等到天亮,然后利用白天混入进城的人流。
他仔细地将藏在柴火中的密信取出。信纸薄如蝉翼,卷成细条,塞在一根被掏空的粗大柴棍内。他没有打开看,他的任务是送达,至于内容,那不是他需要知道的。
休息了几个时辰,天色微明。城外通往各城门的道路上,开始出现赶早市的农民、小贩和进城务工的人流。老洪将密信重新藏好,把柴火重新捆扎,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脸上再多抹些尘土,然后牵着毛驴,汇入了通往长乐门的人流中。
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呵欠连天,但检查却一丝不苟。轮到老洪时,一个士兵用枪托捅了捅他驴背上的柴火:“老头,干什么的?”
“老总,卖柴火的,家里揭不开锅了,换点盐钱。”老洪陪着笑脸,操着浓重的关中口音,哆哆嗦嗦地摸出几个铜板,看似无意地塞到士兵手里。
士兵掂量了一下铜板,又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确实是一副穷困潦倒的老农模样,挥了挥手:“快走快走!别挡道!”
老洪千恩万谢,牵着毛驴,颤巍巍地走进了西安城。
他没有直接前往德裕典当行,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按照预定的方案,先来到西大街一个嘈杂的骡马市,将柴火便宜卖掉,然后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在午后,走向位于碑林附近的一家小小的、专卖文房四宝的“墨香斋”。
这里是“长安小组”一个极其隐秘的备用联络点,负责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学究,代号“砚台”。
老洪走进店里,假装挑选毛笔,与“砚台”对上了暗号。
“掌柜的,有狼毫吗?”
“狼毫价贵,羊毫可能更合用。”
“无妨,要的就是狼毫的劲道。”
暗号对上。“砚台”抬起浑浊的老眼,看了老洪一眼,微微颔首,低声道:“风紧,掌柜的吩咐,东西给我,你快走。”
老洪心中一动,知道西安情况果然危急。他没有多问,借着递钱的动作,将那张卷好的密信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砚台”的袖中。
任务完成。老洪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离开了“墨香斋”,如同水滴汇入人海,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这位密使的使命已经完成,但被他带来的那份绝密指令,即将在“长安小组”内部掀起新的波澜,这是一个更加艰巨、更加危险的重任,也是将他们推向更危险境地的任务。
而与此同时,徐远舟办公室里那份伪造的“作战计划”,也正等待着某个“意外”的契机,准备流入地下战场。真假情报交织,陷阱与使命并存,双线交锋的序幕,由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