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布巾拂过少女纤细的臂膀,在那如雪般肌肤上激起片片红晕。侍女手上戴着厚绒手套,却依旧冻得微微颤抖。
她看着眼前闭目不语的卡米拉,心头一酸,忍不住低声道:“小姐,现在可是冬天,这河水也……太凉了。”
“无妨,”卡米拉的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我从来不怕水冷。”
侍女微微叹了口气,只得继续手上的动作,布巾向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直到触及手腕处的伤疤,那血红的瘢痕撕裂了卡米拉整只手腕,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侍女动作不由得一滞,眼眶瞬间就泛了红。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曾经那个像林间小鹿般活泼可爱的灵魂,如今却被死死困在这具残破的躯壳中。
她记忆中最鲜活的画面,是小姐踮起脚尖在晨光下舞动,是那双纤细的手翻动着比少女脸还大的书籍……
她还记得小姐失踪前的那天早上,公爵大人许下诺言,说要教卡米拉骑马和射箭,她忘不了小姐当时那满是期冀的眼神……侍女喉头苦涩,微微有些哽咽。
那诸神诅咒的吸血鬼,活该下九层烈狱的畜牲!居然用它肮脏的爪牙,撕裂了卡米拉手腕和脚跟处的肌腱,彻底夺走了这一切。
那喜欢舞动的双脚再也不能行走,那喜欢拂琴的双手再也不能动弹,那向来好强的小姐,变成了连最基本起居都要依赖他人的残废。
想到这里,侍女再也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这一下,却正好对上了卡米拉有些哀怨的目光。
“对不起,小姐!我只是……您……您实在太苦了……”侍女慌忙解释道,她知道,小姐从不希望任何人可怜她。
少女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留给侍女一个倔强的侧影。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粗重的敲门声。
“诸神诅咒!现在都几点了!”
侍女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猛地站起身,冲着门口谩骂道,“不管什么急事,都等明天天亮再来汇报!”
然而,回应她的是近乎野蛮的砸门声,门框剧烈震颤着,如同擂鼓般哐哐作响。
“退后!”卡米拉低声提醒道。
“咣咚!”
一声巨响,木屑纷飞,一柄斧刃猛地劈进门内,吓得侍女失声尖叫起来!
“帮我穿好衣服。”卡米拉努力挺直腰杆,扬起手臂,“洋星港的女继承人,无论见谁,都必须体面。”
“哐当!”
又一声,斧头彻底破开门框。接着,一只手从破洞中伸了进来,它四处摸索着,终于抓住了扣上的门闩。
“咔嚓!”
房门被猛地推开,几道身着黑衣的影子刺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无声无息,斗篷不见丝毫纹样和图章,只有衣摆翻动间,依稀可见底下晃眼的鳞甲。
这几人迅速挤进屋内,将两人团团包围,随即,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锋直指衣衫凌乱的卡米拉。
“究竟是哪位大人这么无聊,”卡米拉自嘲地笑了笑,“特意来取我这个残废的命?”
“瓦伦蒂娜殿下向您问好,女士。”
为首的黑衣人逼了上来,剑尖对准卡米拉单薄睡衣下微微起伏的胸口。
拙劣!
卡米拉嗤笑一声,紫罗兰色眼眸微微闪烁,“瓦伦蒂娜派来的刺客,怎么会满嘴洗不掉的北方口音?”
那黑衣人首领僵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过……”卡米拉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似乎已经没用了……”
“小姐!”侍女冲了上来,死死护在卡米拉身前,“你们这群畜牲!这是公爵大人仅剩的子嗣了,马奎斯家族为北方流干了血,你们就这么……”
“闭嘴!臭婆娘!”旁边的杀手狠狠拽起她,劈脸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什么都不知道,”卡米拉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女,神色依旧平静,“请放她走吧。”
“抱歉,女士。”首领鞠了一躬,“我们做事就得做绝!”
话音刚落,他便挺起长剑,直刺向少女心口——
“铛!!!”
一条锁链猛地破窗而入,将长剑瞬间击成两截!
黑衣人首领一声惨呼,剑柄脱手,虎口迸裂,整条臂膀都已麻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哗啦啦!”
锁链如金蛇狂舞,顷刻间便死死缠住了他腰部。
“呃啊?”首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便被那锁链猛地拽起,像个破布娃娃般,瞬间从破开的窗口倒飞了出去!
“啊——!!!”
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有硬手子!大家一起上!”
剩余的黑衣人反应极快,立刻放弃了卡米拉,纷纷扑向窗台,一个接一个跃出室外,试图支援遭受重创的首领。
然而,窗外只传来一阵短暂的金属交击声,随即便是几声痛苦的哀嚎……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夜风从窗口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卡米拉抿着唇,眼睛弯成月牙,肩膀开始微微发抖,随即她整个人向前倒去,爆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他怎么这么蠢!他自己变成了傻瓜,就以为我也是傻瓜吗?”
她笑得肩膀直颤,泪花挂在睫毛上,在烛光下闪耀。笑了好一会,卡米拉终于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小姐……小姐!”侍女捂着红肿的脸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您没事吧?刚才……刚才……”
“多谢关心……我没事。”
卡米拉仍在咯咯笑着,“但还得麻烦你……去把我最好的那件晚礼裙拿出来,现在就替我换上。”
“可、可是……”侍女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扇残破的房门,又望了望窗外,声音微微颤抖,“外面、外面那家伙……他随时可能上来……”
卡米拉摇了摇头。
“不会的……”她满眼期冀和好奇,“我从未见过他,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但我相信,他会很有耐心的。”
粗重的脚步声自走廊响起,缓缓逼近,却又硬生生止在门前,直到侍女给卡米拉套好了裙装,他才开口问道:
“卡米拉小姐,在下安东·伍兹爵士,路过此处,不知能否有幸一睹芳容?”
“爵士啊爵士,您来得可真是凑巧,难道这是诸神善意的安排?”
卡米拉眯起眼睛,故意抬高腔调,“还是您在有意自导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