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核心,那柄名为元素之刃的长刀静静悬浮,刀尖直指苍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新纪元的开端。
那团金黑交织的修罗火种,如一颗流星般缓缓沉降,最终彻底没入刃身之中。
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刀身嗡鸣,卷起的气浪将坚固的城心地面都刮下了一层石粉。
何初帆盘坐于逆命桩前,双目紧闭,正引导着这股新生的力量在体内流转,试图将其彻底烙印上自己的意志。
然而,就在火种与刀身完全融合的一瞬间,他的识海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拉长,神国城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幽暗长廊。
长廊两侧,是一幅幅破碎而又鲜活的记忆画面,如同一面面被打碎的镜子,映照出他最不愿回首的过往。
高考放榜那晚,父亲将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母亲沉默地往他碗里夹菜,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冰冷声响,压抑得让人窒息。
画面一转,是医院里单调的药水滴落声,嘀嗒,嘀嗒,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混杂的气味。
紧接着,娜娜躺在血泊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的手,那温热的血液沾染了他整个掌心,成了他永恒的梦魇……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修罗之种中残留的,属于凌罗,也属于无数修罗前代主人的“情劫回响”。
他们未能斩断的执念,未能跨过的痛苦,最终都化为了这坚不可摧的牢笼。
凌罗曾被困于此,日夜受其煎熬,而现在,这牢笼向他这个新主人敞开了大门。
何初帆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身,主动向前踏出一步,走进了那片由悔恨与痛苦构筑的幻境。
他平静地走过那张沉默的餐桌,走过那间冰冷的病房,走过娜娜倒下的街角。
每一步,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灵魂,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清明。
这些痛苦是真实发生过的,逃避只会让它们变成心魔,唯有直面,方能解脱。
长廊的尽头,是一间熟悉的病房。
一个瘦弱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里,怀中紧紧抱着一本画册,手中却握着半截被掰断的铅笔。
他身后的墙壁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满了三个字:“我错了”。
一遍又一遍,字迹从清晰到模糊,甚至划破了墙皮,仿佛要将这悔恨刻进骨子里。
何初帆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少年,就像看着过去的自己。
那时的他,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就能赢得一切,就能保护所有人。
可结果,他赢了学业,输了亲情;他赢了名利,却永远失去了娜娜。
他缓缓蹲下身,与少年平视,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梦:“你没错,是我们都太想赢了。”
蜷缩的少年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
那张稚嫩的脸上布满泪痕,眼中是深深的自责与迷茫。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嘴唇翕动了许久,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那你……会回来接我吗?”
何初帆伸出手,没有去擦拭少年的眼泪,而是轻轻放在了他的头顶,掌心的温度坚定而温暖。
“我一直没走,”他轻声说,“只是忘了回头看看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幻境世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少年眼中的泪光化作漫天星点,他身后的那堵写满“我错了”的墙壁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和的光门。
门楣之上,四个古朴的大字缓缓浮现——归心之路。
现实世界中,何初帆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骤然睁开。
悬浮于空的元素之刃发出一声清越至极的鸣动,那原本金黑交织的狂暴气息尽数收敛,变得温润而深邃。
紧接着,“咔”的一声轻响,坚固的刃身上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路。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何初帆的指尖凭空浮现,悄然滴落,正好落入那道裂纹之中。
这并非何初帆的血,而是凌罗寄宿于修罗之种内的最后一丝意识所化。
一个温柔而释然的女声在他心底响起,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主人,这把刀……以前只为杀戮而生。现在,它想守护一些人了。”
血珠融入,裂纹非但没有扩大,反而开始沿着整个刀身蔓延,如同枯木逢春,生出无数繁复而神圣的纹路。
原本泾渭分明的金与黑,此刻彻底交融在一起,化作了深邃的星河之色,仿佛将整片宇宙都容纳其中。
刀脊之上,一行全新的小字缓缓烙印成形:
此刃不斩归人。
城外,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墨无咎,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着那柄脱胎换骨的神兵,感受着那股不再是纯粹毁灭,而是带着守护与回归意志的力量,眼神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他缓缓抬手,撕下了罩在身上最后一片象征着过去的黑袍,露出了胸前一个古老而复杂的祭司印记。
他走到逆命桩前,单膝跪地,双手恭敬地将那卷记录了无数人心的竹简《人心纪事》高高举起,声音庄严而肃穆:“吾名墨无咎,曾为修罗道行走祭司,背弃‘焚天’之誓。今日,愿归顺元罗神国,守此城,护此名,直至神魂俱灭。”
说罢,他指尖燃起一簇火焰,将怀中那些代表着旧日身份的符咒尽数点燃。
熊熊烈火中,无数曾被修罗之力抹去、被世人遗忘的名字化作光点升腾而起,如萤火虫般融入神国的天空,被神国的法则自动收录,重新获得了存在的证明。
就在此时,元罗神国巍峨的北门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震颤。
一道虚幻苍老的身影在门上浮现,正是影城那位老妪的残念。
她伸出虚幻的手,轻抚着门上古老的纹路,喃喃自语:“这刀的气息……像,太像了……像极了当年那位守城将军的佩剑……”
话音未落,神国上空风云突变,一道顶天立地的军人虚影凭空显现。
他身披大夏王朝的制式重甲,面容模糊,但身姿挺拔如山。
他,正是那位在千年前为守护这座城池而战死的末代将军。
虚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那柄新生的元素之刃上,随后,他面向整个元罗城,缓缓行了一个标准而又庄重的大夏军礼。
英魂不远,忠骨犹在。
何初帆握紧了手中温润如玉的长刀,刀柄的温度仿佛能一直暖到心底。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神国的高墙,望向遥远的死亡神殿方向,轻声说道:“千城,我的刀修好了。这一路,我不会再只带着仇恨前行。”
而在那遥远得无法计量的万界之外,某个被无尽光与暗笼罩的所在,一个无法被任何生灵直视的伟岸身影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低语:
“刀里藏着的,从来都不是杀意……而是那只,不肯放下的手。”
话音消散,一种全新的法则伴随着何初帆的明悟,以元素之刃为核心,悄无声息地扩散至整个元罗神国的每一个角落。
这法则并非锋锐,也非霸道,它如春风,如细雨,带着一种名为“归来”与“守护”的意志,开始滋养这片新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