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再次安静了一下。
姜尘不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小男生,他很清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而他也相信,刘琪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空气里短暂地沉默了三秒钟。
姜尘偏过头,看着她,眸中似笑非笑:“王磊说你野心很大,可我没想到你这么大。”
刘琪没急着否认,也没有慌张。
她只是看着前方,语气平静:“姜总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当然。”姜尘靠在座椅上,双臂交叠,语气懒散,“我喜欢听故事。”
车子平稳驶过十字路口,橘黄色的路灯像细雨一样撒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刘琪的声音轻轻响起:
“有一个女孩,出生在偏远的农村。家里很穷,爸妈重男轻女,从小就告诉她,她是个赔钱货,早晚是要嫁出去的。”
“十五岁那年,她爸妈想把她许给村里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酒鬼换一万块彩礼。”
姜尘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刘琪继续说道:“她拼命逃出来,一个人跑去了省城。没学历,也没关系,第一个月在洗车场每天刷一百多辆车,睡的是废品堆旁边的小隔间,冬天漏风,晚上裹着塑料布睡觉。”
“她也遇见过流浪汉和不怀好意的人想要对她不轨,她拿起铁棍保护了自己。”
她说得很轻,语气里没有哭腔,没有愤恨,也没有矫情。
只是像在陈述别人不太关心的某段过往。
“后来她学会了仓库理货、卖场销售、服装店的营运管理。三年,五份工,每跳一次槽都是因为钱。”
“她不怕吃苦,也不怕熬。她就怕,哪天熬着熬着,她就彻底变成了那个在废品堆旁睡觉的女人,再也走不出来。”
姜尘没有打断。
这时,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下,夜风从车缝吹进来,吹起她鬓边的一缕发。
刘琪突然笑了一下:“姜总,我当然知道你怎么想。可这年头,一个女人再努力也不如跟对一个人。”
“我27了,不年轻了。”她顿了顿,“我没那么多时间去慢慢证明自己有多能干。我看人一向准,您是我见过最有野心的一个人。”
“我想赌一次。”
姜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窗沿,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你以为赌得起吗?”
刘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亮而坚定:“我手上一手烂牌都能到现在,我还有什么赌不起的?”
“而且,我一直认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另外,我自认为是一个拎得清的人,如果到时候别人有更好的未来,我也不会拦着他。”
刘琪的话已经很直白了,她并不在乎未来,在看今朝。
哪怕姜尘以后有更好的选择了,她也能做到随时撤离。
刘琪的底子其实很好,虽然皮肤算不上多白,但很干净,而且还是鹅蛋脸,大眼睛,五官的比例完全符合大众审美的美女。
最主要是她身上那股子成熟女性的妖艳,会给人一种强烈想要的征服欲。
红灯转绿,车继续往前开。
姜尘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看着前方,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实话,他真的很欣赏刘琪。
她现实、聪明、有能力,还懂进退。
比那些只会摇尾乞怜或者撒娇卖萌的女人强太多了。
而且,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得到什么就对应的要失去什么,这点最重要。
这期间,刘琪也没在说话。
两人默契地选择性遗忘了刚刚的事情。
直到车子停在酒店门前。
临下车前,刘琪突然把手机递了过去:“这是我家地址。如果您哪天觉得如家还是不够舒服,也不用再在路边等车。”
姜尘接过看了一眼,没有存,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道:“好,我记住了。”
车门关上,他朝她挥了挥手。
红色的qq重新驶入夜色,车尾灯一闪一闪,在空荡荡的柏油马路上拉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车子逐渐驶远,刘琪望着后视镜里他笔直的背影,眸中露出一点复杂的情绪。
像是失落,又像是更加确定了什么。
而姜尘站在酒店门口,点了根烟,仰头吐出一口烟雾。
女孩悲惨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但这世上悲惨的人有太多太多,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做圣母。
更何况,在羽翼未丰之前,承受别人的业力是一件最愚蠢的事。
姜尘将烟头掐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现实明明很残酷,怎么就让人这么舒服。”
他轻声笑了一句,推门而入。
……
……
站在久违的燕经校门口,姜尘终于没忍住情绪,抬头望着那熟悉的红色大字,忽然扬声中二地喊了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声音不小,校门口几个正在路边吃早餐的学生纷纷侧目。
就连保卫科的大叔都拎着警棍从岗亭探出半个身子,一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是要确认有没有什么突发事件。
姜尘一时尴尬,赶紧朝大叔摆摆手,露出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大叔,没事,老生返校,情绪有点激动。”
大叔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最后摇摇头:“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姜尘也不在意,笑着背上背包往校园里走。
比起那冰冷的监控室,以及对讲机里刺耳的电流声。
这里看哪儿都顺眼,看谁都亲切。
草坪上踢球的男生,图书馆门口排队还书的学姐,就连老旧的教学楼、斑驳的宣传栏,在他眼里此刻都是美景。
没有回宿舍,也没去教学楼。
他一步三晃地走进了行政楼,去找辅导员老张报到。
据传言,他旷课这几天,是老张帮他擦的屁股。
说实话,姜尘一直不太理解,老张似乎对他还挺情有独钟的。
班委选举上就能感受到,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自己做班长。
想到这,姜尘紧了紧臀。
这老阴比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三楼尽头,办公室的门半掩着。
姜尘站在门口,敲了两下。
里面传来一声轻咳:“进。”
“哟,姜尘啊。”老张一见他就笑,“打算退学了是吗?行李拎好没?我这边给你登记,等会儿你去班里露个面就可以走了。”
闻言,姜尘谄笑着将一袋牛奶、一盒点心放到辅导员桌上,语气真挚:
“张导,瞧您这话说的,这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您嘛。这点小东西不值钱,就是心意,您可千万别拒绝,不然我可丢门口了。”
老张没说话,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挨打要立正的道理姜尘还是懂得。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得一脸真诚:“张导,这几天多亏您照应,要不是您帮着瞒一瞒,估计我这学籍都悬了。”
他顿了顿,把话说得更直接了些:“您说怎么才能让我把这份人情还清?或者说怎么才能让您满意?”
老张终于拿起那盒点心,在手里转了转,像是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你小子倒是挺上道的。”
“那行,既然你都这么问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两件事。”
姜尘眯起眼,正襟以待。
“第一件,”老张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份通知,“学生会那边点名要你进宣传部。你也知道,每年院学生会挑人,宣传部位置可是抢手的。”
姜尘皱了皱眉:“宣传部?您看我像是会写稿子的人吗?”
老张笑了笑,“那我不管,我只负责告诉你。”
“明白了。”姜尘点点头,“第二件呢?”
老张缓缓合上了桌上的文件夹:“我知道你最近在搞点事,创业什么的我不反对。”
“学校也不是什么坐牢的地方,人各有志。”他顿了顿,语气一转,“但从今天起,我这边只能最多批你连续请假三天,要是再像这次这样,那处分你是背定了。”
“三天?”姜尘一愣。
“你也知道,大学这几年转眼就过去了,学校不可能对某一个学生无限宽容。”老张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你是有能力的人,我不希望有一天看到你为了眼前这点事,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创业可以搞,但该露的面必须露。考试、课堂点名、必要活动,一个都不能落下。”
“总不能每次都让我帮你擦屁股吧?”
说完这段话,老张靠进椅背,像是又恢复了那个文质彬彬的学术中年人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姜尘:“你要真觉得这交易不划算,也可以不答应,我也不会为难你。”
姜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都听您的。”
待姜尘离开以后,老张沉默了一会,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你让我关注的这小子确实很有意思,为人处事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人,目的性极强。
而聊天页面上的备注显示:李向前。
姜尘出了行政楼,先绕去食堂吃了碗牛肉拉面,然后才晃悠悠地朝教室走去。